[承花][ABO]错位 作者:荆乐妄想狂 ABO,42x17,沉睡了24年的花京院意外醒来,该如何面对一切都已经错位的世界 第一章 01 “等回到日本,很快就是承太郎的生日了吧?” 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一行人正在前往埃及的紧张旅途中。经过一整天的毒阳曝晒,沙舟劳顿,在荒漠正中燃起熊熊篝火。 难得无风的夜晚,孤烟一线,天地间安静得仿佛只有柴木“哔剥”声。晚饭过后很快就打着呵欠钻进睡袋,倦意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承太郎和花京院避过众人,悄悄离开了营地。 手牵着手攀上一处山崖。夜空低垂,银河如带。远处营帐篝火,天地无声一片安稳祥和。 “……嗯。”承太郎先是一愣,然后点点头。紧张的旅途模糊了时间,经花京院这么一提,才想起确实是快到自己生日了。 “十八岁?” “嗯。” “真好啊,可以结婚了呢。”花京院松开承太郎的手在山崖边坐下,仰望银河。 “喂,花京院。”承太郎啧了声,似乎不满对方松开自己的手,又似乎不满别的什么。 “何莉桑,一定想赶紧给承太郎找个omega结婚,一定想看到承太郎的孩子吧。”花京院不管他,自顾自说道。 彼时两人性别都未曾分化。这对常人似乎不可思议,但对替身使者而言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无论性别分化发生得多晚,替身使者必定会成alpha,却也是既定的事实。 因此,他和承太郎,两个alpha之间,却产生了爱情。花京院叹了一口气。 “真是够了,我才不会跟omega那种叽叽喳喳的生物结婚。”承太郎的语气相当不耐烦,“等回到日本,我就跟婆娘讲我们的事情,她不会不同意的。” “我当然知道何莉桑是个好人。”花京院又叹了口气,拍拍身边的位置让承太郎坐下,“所以,就这么断送她抱孙子的愿望真的好么。” “喂,花京院!”承太郎的眉毛几乎拧成一团,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你可不能放弃啊!” 大抵是对方的表情实在太过纠结,花京院“噗嗤”笑了出来,好一会儿才停下,豪情万丈地拍着承太郎的肩膀:“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你的。何莉桑,对不起啦……” 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你的。 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你的。 花京院惊醒。在颠簸不定、摇摇晃晃的远洋科考船上。 船舱里一片昏暗,意识也仍是混沌。按下腕表,荧光显示屏告诉他现在是凌晨两点。 身下的睡衣有些汗湿了,床单的状况也不太好。花京院把手臂搁在额头上,平躺了一会儿,才似乎终于鼓足勇气,一跃而起。 开灯。淋浴。换洗。熟练地给臂弯处消毒,抽出一小管血液扔进仪器里。 最新型的激素检测仪,极其准确且高效,全世界也没有几台。果然,床单刚换到一半的时候检测结果就出来了。 omega激素浓度又上升了0.2%,连续半个月呈上升态势。 意思是: 花京院即将进入发情期。 到底谁说替身使者都是alpha的…… 花京院泄气地把床单扔了一地。 从船舱里出来,只想四处走走透气。意外的,那人却坐在船尾甲板上。 花京院不知道该如何定义那人与自己的关系。 在最初的时候,花京院几乎什么也想不起来。他被告知他刚结束了长达二十四年的沉睡,整个人就像一具空壳,除却一些常识性记忆什么也没有。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他不记得自己的身份。甚至,当他知道他的父母在这个世界刚刚度过的那场灾难中不幸罹难,他也没有任何关于自己父母的记忆。 仅剩的常识亦无法与现实匹配,电器变得大不相同,当下的流行也让他完全搞不懂。 在这种情况下,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他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空条承太郎,成为了他的监护人。 然而,就在他刚回想起的那段记忆里,这位承太郎先生,竟是他曾经的恋人。 花京院犹豫了很久,才向船尾走过去。 “怎么还不睡啊?”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承太郎十分意外地回过头,竟还有些惊慌的样子。 ……惊慌么?这个形容词不知怎么就从心底蹦出来,花京院自嘲一下,摇摇头甩到脑后。 他还从没见到这位承太郎先生惊慌过呢。 “……嗯……还没睡。”承太郎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你呢?” “我已经睡过一觉啦,”花京院在他身边坐下,轻快说道,“睡饱了出来散步 。” 承太郎点点头,想了想又说:“坐一会儿就回去睡吧,在海上要多休息。” “好,好,”花京院的语气像是被老爹催睡觉的孩子,“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吧,反正已经是返航了。” 新型的激素检测仪极其灵敏,可以提前数十日探知omega的发情期。在检测出花京院激素浓度上升后,承太郎几乎是立刻中止了只进行到预定一半的科考任务,宣布返航。 花京院不是没有抗议过他的小题大做,但考虑到自身的特殊状况,最终还是乖乖听从安排。 “差不多再过三天就能回到港口,”承太郎停顿了半晌,似乎在组织合适的措辞,“……新型的抑制剂,今天已经送到了。年初才开始小批量生产,效果非常显著,更可贵的是临床表现一直很稳定。就是成本太高无法规模化,有几个实验室正在研究核心成分更低廉的工业合成方法,前途无量的项目……” 讲到这里,空条承太郎教授才意识到自己跑题了。他轻咳了一声:“……至于SPW财团的医护人员,他们从来都是最专业的。” 这个花京院自然知道。 如果不是SPW财团的实力,他也不可能保持生命静止状态活到现在,直至几个月前与神父的那场惊世之战,在世界线紊乱的影响下,苏醒过来。再一次,见到眼前这个男人。 然而,听着这些安排,承太郎那监护人般的口吻。莫名的,有些怒气。 “其实,也不一定要准备什么……还有一个月……说不定在这期间我能找到喜欢的alpha呢?” 花京院几乎是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句话。 一瞬之间,来自alpha的超强压迫力几乎将他吞没。 凌晨三点,无星无月,只有对方黑豹一般碧绿的眼。 承太郎不知道,眼前这个花京院,是从什么时候不再称呼他为“承太郎先生”。 这是否意味着,花京院正在回忆起越来越多的事情。 对于这个推测,承太郎是惊慌的。 他确实是,惊慌的。 花京院后悔了,可他不愿意认输。 是承太郎先开始的,他赌气地想。 “怎么,我把教授吓到啦?”花京院试图开玩笑蒙混过关。他捏起嗓子,模仿实验室的一个学姐——omega女性,也是一个omega人权主义者:“‘思想老旧的年代已经过去啦,现在是大胆谈性的时候。’” 承太郎看着他,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话:“我四十二岁了。已经是你们口中思想老旧的人了。” 花京院想安慰他。 花京院想告诉他。不,承太郎,你还很年轻。 但花京院第一个无法说服的人就是他自己。 是啊,好奇怪啊,承太郎怎么就四十二岁了呢? 明明在他刚回想起的那段记忆里,承太郎只是一个将要过十八岁生日的少年,一对alpha情侣因为性别问题苦恼着。怎么一觉醒过来,承太郎已经是四十二岁的海洋生物学教授。而自己,竟然成为了一个omega。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到船尾卷起的浪花“哗哗”作响。 在这微妙的气氛下,花京院犹犹豫豫地开口。 “其实我,刚才睡觉的时候,又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你梦到了什么?” 花京院能够听出,承太郎语气中的迟疑。 “梦到了……第一次见面就被你揍的事情。” 承太郎猛地咳嗽起来,十分尴尬地解释:“那是因为你当时被迪奥控制了。” 花京院瞪大眼睛:“我还真的一见面就被你揍了啊!” 承太郎这才知道,自己又被套话了。 “你不要一说起过去的事情就三缄其口嘛。我被你揍了?后来呢??” “……” “……你不说,我总会想起来的。” “…………” 三日之后,科考船抵达港口。 花京院典明。一个先天替身使者。在十七岁性别尚未分化的时候和同伴踏上了前往埃及打败迪奥的旅途,然后在开罗时间晚上五点十五分受到迪奥的致命一击。SPW财团请来的全新替身使者及时赶到,将他的生命静止在了濒死时刻。 直至几个月前,空条承太郎父女一行与神父的那场大战,生命一直被静止在十七岁的花京院典明,在世界线紊乱的影响下,苏醒过来。虽然丧失了记忆,但他终究是醒过来了。大战的结果,父女一行成功阻止神父,再一次拯救了世界。 苏醒过来的花京院没有特别的身体异常,接着就开始了性别分化。只是,性别分化的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身为先天替身使者的花京院,居然分化成为了omega(明明那些个后天替身使者都是alpha)。作为史上首例分化成omega的替身使者,花京院很是遭受了一阵科学怪人们的骚扰,直到承太郎施加了压力,才渐渐平息。 花京院不知道这位拯救世界的英雄,海洋生物学教授,空条承太郎先生和自己是什么关系。但作为他目前的监护人,花京院很快被转进这位先生所任教的大学成为一名大一新生,并进入实验室直接接受指导。虽然这位监护人先生从来不对他提及过去。但渐渐地,他开始在梦中回忆起一些事情,因而越来越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自己和这位监护人先生的关系。 当他还在为这个问题所苦恼的时候,一件更加尴尬的事情逐渐逼近。 花京院典明。十七岁。也可能是四十一岁。 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alpha。结果却是一个omega。 即将进入他人生中第一个发情期。 【TBC】 第二章 02 虽然距离自己身为omega的首次发情期只剩一个月时间,花京院的生活步调并未有太大改变。 “冷静一点,教授。这世界的所有omega都会度过首次发情期,很普通的生理现象而已,凡事总有第一次嘛。” 他这样对承太郎说。 空条承太郎教授则从自己的笔记本屏幕前抬起头,摘下眼镜用力地揉了揉眉心,沉默片刻说道:“……我希望你以后少跟艾温斯小姐相处,你现在说话已经和她一模一样了。” 花京院向他吐了吐舌头。 在旅行的时候,承太郎曾经疑惑过,像花京院这样温和的人,为什么会和自己一样成为学校里的问题学生。直到最近他才渐渐明白,花京院虽然温和,却实在是个太有主见,亦无法动摇的人。尤其以他现在和花京院的微妙关系,就更难去要求对方什么了。 如果我是花京院真正的监护人就好了。 空条承太郎教授冒出这个想法的下一秒,立刻想起家里的另一个问题儿童。 空条承太郎,放弃了思考。 监管还是比以往严格了好些。 往返学校或SPW研究所自然是空条承太郎教授亲自接送,没有课的时间就跟着对方的行程去教室旁听或待在实验室里,花京院已经第三次和承太郎的学生解释自己并不是助教更不知道这节课的作业是什么。 在这二十四小时严丝合缝的监管下,花京院有时会想起自己十七岁的时候,二话不说就跟认识不到一周的旅伴踏上前往埃及的远行,简直像是梦中发生的事情。 哦,这本来就是做梦梦到的事情…… 事实上,花京院从未向承太郎核实过自己的梦境。它们看上去那么真,可花京院害怕自己向承太郎一核实,就证据确凿地被印上伪物的标签了。 下课铃打响,花京院老实收拾东西去实验室。 半路上,碰到承太郎的研究生,安娜·怀特,一个女性alpha,正抱了半人高一摞练习册从前面经过。 “下午好,安娜学姐。” 花京院向她打招呼,“去实验室改作业么?” 安娜也向他打招呼:“去图书馆,顺便查点资料。” 图书馆就在通往实验室的路上,花京院点点头,伸手去接安娜抱着的练习册,理所当然地准备帮她搬到图书馆门口。 安娜却对花京院伸手的动作惊讶地挑高了眉毛。愣了一下,练习册就被接过去。她眨眨眼睛,双手抱胸看着花京院笑。 “为什么笑呢?”花京院有些不解。 “花京院,你知道么,你是omega而我是alpha。” “……”花京院读懂了安娜的潜台词,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半晌才轻笑起来,“所以呢?” 明知故问?湛蓝的眸子瞥了他一眼:“照顾omega是alpha的天职,反过来被照顾就不像样了。” “嗯,我很喜欢学姐,所以不会转述给简学姐知道的。” “哦拜托,你知道我的意思。”安娜显然是拿花京院口中的简很没辙的样子,“你知道,这并不是歧视omega或是什么的,这只是alpha的本能而已。所谓的,天性。” 安娜顿了顿,继续说道:“花京院,你不像个omega。” “……事实上,”花京院对安娜笑了笑,“我也确实,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omega ……” “……性别认知障碍?” “类似这种吧,”花京院显然不想把气氛搞得沉重,十分轻快地回答道,“也许我能证明所谓的alpha本能并不是基因层面上的,而是社会环境层面上的。” “有趣的课题。”安娜想了想,耸耸肩膀,“如果有相关项目,我能介绍你参与吗?” “我很乐意。”花京院如此回应。 接下来的同行,两人没有再说话。图书馆就在不远处,正当花京院以为这场讨论已经结束了的时候,安娜仿佛终于下定决心,问: “花京院,你是不是快要发情期了?” “……” 花京院看着对方,说不出话来。 “第一次?” 安娜接着问,看到花京院满脸“有这么明显么?”的神情。 “我告诉过你我是一个alpha。”安娜摊了摊手。alpha对omega发情的敏感度是远超乎想象的。幸好AO两种性别始终是少数,整个学校里还是以beta学生为主。“花京院,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觉得我多管闲事,但是,我已经决定要对你说了。” “……学姐请说。” “我想说的是,也许你现在不觉得alpha和omega的身体有什么区别,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度过你的首个发情期。在发情期里,你才会知道两者之间,是完完全全不同的。” 趁着花京院发愣,安娜取回那摞练习册:“总之谢谢你的帮忙。如果你需要性别认知方面的咨询,也许我可以帮你介绍。” “照顾好自己,明天见。” 说完,走进了图书馆。 和安娜的这场谈话实属意外。花京院发着呆很快走到了实验室。 甩甩脑袋,把随身物品放进柜子换上白大褂。 走进实验室里,空条承太郎教授架了副金丝眼镜正对着笔记本电脑批改论文,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大抵是在他能想起的所有记忆中都未曾见过,对承太郎戴眼镜的样子,花京院始终觉得很新奇。哦,他还脱了帽子!明明以前无论室内室外,死都不会脱掉帽子的!但因为没有求证,花京院其实一直不知道他所恢复的这些记忆是否事实如此。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不知不觉就走上前去。 “今天没课了?”承太郎从屏幕前移开注意力。 “嗯。” 看了看手表。“你先在这待一会儿,三十分钟之后我们去SPW研究所。” “今天检查什么?”花京院靠着承太郎座椅,随口问道。 承太郎check了一下自己的日程安排:“法皇的恢复检查,最大射程和破坏力测试。” “真的么?”花京院惊喜地抬起了头。 关于绿之法皇,是花京院最早恢复的一部分记忆。作为替身使者体内生命能源的投影,一度濒死的花京院让绿之法皇变得十分脆弱,苏醒之后也因为考虑他的身体负担禁止他自行召唤。 “终于可以让法皇出来大闹一场了吗?” 承太郎谨慎斟酌着回答:“听研究员的安排。” “好。”谈话之后始终心事重重的花京院终于高兴了一点。 承太郎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论文上。既然准备半小时之后离开,至少要把手上这篇批完。 晚霞西沉映红窗外天际,实验室中的光线很奇妙,花京院就浸泡在这奇妙的光线中看着承太郎——没戴帽子,浓密的发中竟有几丝花白。 不由自主地,伸手抚摸上去。 花京院感觉承太郎的身体猛烈震颤了一下。随即,在那碧绿的眸中看到了自己。 “你变老了。”花京院听到自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说。 承太郎沉默了很久:“……我比你大二十四岁。” “这太奇怪了。” 花京院收回手。 实验室中又沉默许久,直到听见花京院说: “刚才碰到安娜学姐,和她聊了聊。” “怀特小姐?”承太郎挑了挑眉毛,“你们聊了什么?” “安娜学姐跟我说……只有度过发情期,我才会知道身为omega和身为alpha是截然不同的。”花京院侧过头,对承太郎说,“她是好意。” 承太郎没有说话。 花京院居然是omega,是他最不知道该如何与对方交流的一件事情。 “……承太郎,你觉得呢?”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承太郎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被什么攥紧。 因为他实在太熟悉这句话了。 他熟悉以往花京院这么说的时候,玩味又带点使坏的神情。他熟悉对方扬起头时的侧脸,眉梢眼角都是自信的笑意。而此刻的花京院,却是小心翼翼试探着在说这句话的。 承太郎还注意到,这是花京院醒来后,第一次直呼他的名。 他看着花京院,一字一句地说: “你就是花京院,和alpha还是omega没有关系。” 花京院终于微笑起来。 承太郎心想,这二十年来,无论多少人告诉他花京院其实已经是一个死人,只是他不愿面对,自己都不为所动。为的,大概就是这个吧。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痛苦的哀嚎。 “哦——他们拒绝了一个诺贝尔奖。” 一个红发带着些许小雀斑的白人女性风风火火地走进实验室。一边走一边把手上信函连同信封撕碎扔进垃圾桶里。 “下午好,简学姐。” 花京院向对方打招呼。对方则毫不客气地直接扑进花京院怀里。 “哦,典明,我去除性腺体的申请被拒绝了。” 花京院被对方吓了一跳:“学姐,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么,典明,”拥抱了花京院之后,简·艾温斯很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取出笔记本,一边开机一边向花京院解释,“年初马里兰的一个实验室成功去除了一只omega雌性实验鼠的性腺体。完整去除,实验之后各项性状与beta雌性实验鼠类同,没有再出现发情期。我在消息传出的当时立刻发邮件申请成为人类被试,进行了各种身体检查和心理测试。现在他们居然要以研究尚不成熟和伦理方面的压力拒绝我,还特意发纸质信函过来表示他们对这个决定的慎重。他们怎么能这样做,哦不,我要再发邮件过去抗议。” 花京院震惊地接收着简丢给她的信息量。承太郎用力捏了捏眉心,合上笔记本。 看来这个论文是批不下去了。 “一个月前实验鼠出现衰老现象,”承太郎显然是对这件事有关注的,“一周前实验鼠死亡,仅达到普通实验鼠四分之一的寿命。艾温斯小姐,我认为对方实验室拒绝你是十分正确且道德的。” “我很尊敬您教授,”简把椅子转向承太郎的方向,一本正经地说道,“您平等地接收所有alpha、beta或是omega学生,也许在这种高等学府里讲这种话很可笑,但……并不是每个教授都是您这样的。” “可您知道我的观点。自由,或死。” “alpha和omega这种会被性欲操纵的动物,实在是太可悲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成为beta。哪怕少活四分之三寿命也无所谓。” 实验室里一片沉寂。 突然,简轻快地笑了起来,向花京院和承太郎眨了眨眼睛。 “个人观点。不管怎么说我都已经被对方实验室拒绝了,所以让我赶紧发封邮件痛骂他们一顿吧。” “花京院,我们去SPW研究所。” 承太郎无可奈何地说。 坐在承太郎的副驾驶座上去研究所,车载音响放着sting的老歌。 花京院突然意识到,自己前几次坐承太郎车的时候,车上是没有放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副驾驶成了自己的专属座,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sting的歌。 太阳虽已西沉,白昼却在拉长。晚风是沉金色。 平静的一天正在驶向终点,新的一天将在六小时后极致的黑夜里醒来。 花京院有些昏沉。他这两个难搞的学姐也不知是不是约好的,竟在同一天向他发难,让他十分头疼。 放过我这个八十年代的老古董吧。 花京院在心里哀嚎。又歪过头看承太郎英俊异常的侧脸。 半睡半醒间车子抵达了研究所。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车前灯照耀得研究所前的花坛异常明亮。 花京院准备下车,见承太郎坐在座位上没有动,就也继续坐着,等对方开口。 “花京院,”承太郎说,“艾温斯小姐所说的,我要你向我保证你不会尝试去做。” “……”花京院完全愣住了,“……承太郎,你在说什么?” “我要你向我保证,你不会去做。”承太郎坐在车子里一动不动。又重复了一遍。 花京院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以为我们已经相互理解了。” 承太郎说,你就是花京院,和alpha还是omega没有关系。所以他怎么还会试图去改变自己的性别。 “花京院,我要一个保证。” 十七岁的时候,承太郎觉得自己是无所畏惧的。 然后他失去了阿布德尔,失去了伊奇,失去了花京院。 二十四年……太漫长了。 “你一定要用这种……”监护人对被监护者的“……态度对待我么?”花京院的声音似乎有些发颤,“虽然我比你少经历了二十年,但我以为,我们还是平等的。” 承太郎没有回答。碧绿的眸子在漆黑的车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花京院深吸了一口气。 “我保证,承太郎先生。” 推开车门,冷风一下子灌进车里。花京院绕过车前往研究所里走,被灯光照亮得雪白。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二十四年的鸿沟。 【TBC】 第三章 03 大概在发情期开始的一周前,花京院停止了一切外出活动。 “感觉像是在待产一样。” 他这么说的时候,正躺在自己房间的沙发上,把那份A4打印的《omega如何安全度过第一次发情期指南》翻得哗哗响。承太郎拿着拆件刀拆快递,眼角一跳后背一僵。 按照承太郎原本的计划,他准备让花京院在SPW研究所里度过这次发情期。更先进的医疗设备更有经验的研究人员更齐全的花京院健康资料数据库…… 当事人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空、条、承、太、郎!你别想再把我弄回那间无菌室里……在所有人面前丢脸。” 好吧,空条承太郎教授只能放弃他的想法。 研究所继而建议让花京院待在自己的房间——当然是在承太郎家里,但鉴于他无家可归,暂时就算是他的房间吧。 “熟悉的环境有助于缓解发情期的紧张和压力。” 基于这个指导思想,空条承太郎教授直接照着历年销量排行榜网购了大量漫画轻小说、动画DVD。 “原来我昏迷的时候发行了这么多作品……感觉要补很久的样子……”宅男花京院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箱又一箱快递,觉得那个提建议的SPW研究员简直是天使。 现在,承太郎又从快递箱里拆出一台全新的Xbox360。 花京院从沙发一跃而起,手中那叠A4纸“哗啦”一下飞到了茶几上。 “……” “……我已经看过三遍了。”花京院有点不好意思地冲对方笑笑,赤脚踩着地板小鹿一般飞快地跳到承太郎身边,对他手里的东西发出惊叹,“科技可真厉害啊。” “……”承太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手上的东西整个塞进花京院怀里,又到他原先躺着的地方把拖鞋拎过来,“不要赤脚。” 转头,花京院已经把游戏机从包装盒里拿出来,在电视上摆弄了。 “要说明书么?”承太郎也在他身边蹲下。 “暂时不用。”花京院努力探身,把电源插头往插座上插,“我相信每个时代的游戏机都是差不多的。” 一阵鼓捣之后,花京院果然成功把Xbox连上电视,对着面前花花绿绿的游戏大作犯难——当然这些游戏也是务实主义的空条承太郎教授按照历年销量排行榜买的。 “没有你想玩的?” “不,我都想玩。所以我在想一个问题。” “?” “为什么你之前不买给我,让我少玩了好几个月。”花京院哀怨地抬头看向承太郎。 承太郎瞬间噎住,过了半晌,花京院都已经拆出一款游戏往Xbox里塞的时候,才低沉地说道:“你的视力不好,不要老玩游戏。” 花京院抬起头来看向他,眼睛上两竖浅浅的疤痕是那次旅行的证明。尽管幸运地没有失明,但视力毕竟是受到了影响。 花京院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徐伦为什么不喜欢你了。” “……” 不去管被他一句话噎到整个人僵掉的承太郎,花京院扶着对方的肩膀站起来,穿上拖鞋走向床头柜,拿出眼镜戴上。 “这样可以了吧,承太郎先生?”他向承太郎眨了眨眼睛。 “……每天玩游戏不要超过两小时。”承太郎下意识想按自己的帽子,却发现挂在客厅衣帽架上了,尴尬地按了个空。 “你这个人真是的。”花京院瞥了他一眼,指了指电视上选择PLAYER人数的画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玩?” “……好。” 花京院把一只手柄递过去,人数切换到2P。 倒数三天的时候,承太郎不再跟花京院见面。 SPW研究所的beta研究员们在家里进进出出,房间里所有可能有危险的物品都被清除,家具边角全部包好。 花京院又把那份指南看了三遍。 研究员教他给自己注射抑制剂的方法。通常omega的发情期是三天,一天注射一支。为了以防万一,总共准备了六支抑制剂。 因为花京院坚持发情期他要独自待在房间里,也不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监视他的情况。所以SPW研究所同时准备了手机和军用对讲机,要求花京院有任何情况都必须立即和客厅里待命的研究人员联系。 “抑制剂注射过量会对你的身体负担很大,所以一天两支是你的极限,而且在你准备注射第二支的时候就必须先和我们联系。事实上,我还是建议你找个alpha帮助你度过发情期……” 花京院赶紧问如果自己注射的时候不小心戳歪了怎么办,打断对方继续往下讲的意图。 到了那一天,花京院把那群仍企图看着他的研究员赶到楼下客厅,反锁上房门,还挂上了链条。 走到窗前,对着书桌上的手机和对讲机发起呆。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发热。 ……这太奇怪了。 花京院推开窗户,把手机和对讲机一起往窗外一扔,窗帘一拉。然后挽起左手袖子,往胳膊静脉上打下了第一针。 我自己能搞定。 他打开游戏机,恶狠狠地想。 花京院把自己关在房间,已经一天没有传出任何消息了。 得知这个情况的时候,身为alpha避嫌在外的空条承太郎教授正在实验室里盯研究生们的进度。 太阳穴狠狠一跳,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当机立断把手头工作交给得力学生安娜,很快驱车回家。 要进家门的时候,却还是觉得不妥。 omega发情的浓郁香气,饶是在楼下也有强烈感应。交融于晚风之中,萦绕不去。 只觉下腹处隐隐有股热流,承太郎深吸一口气,拨通花京院的电话,却在旁边花坛里听到铃响。 承太郎的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 走到二楼的时候,樱桃的清甜香气各种意义上都已经浓郁到无法忽略的程度。 可能是性别分化异于常人,花京院在分化成omega之后,信息素始终很淡。 而此刻,承太郎站在花京院门前,仿佛已经站在了地狱的入口。 推开这扇门,大概就要万劫不复了吧。 以及。 一个微妙得连他自己也没能察觉到的想法。 花京院闻起来原来是这个味道啊。 正当承太郎思考该怎么做的时候,地狱的恶鬼向他抛出了诱饵。 ——他正面对的这个房间里传出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轰然倒塌。 “喂,花京院——” 身为战士的神经反射让承太郎瞬间召唤白金一拳砸在房门上,链条锁“哗啦——”一下拉得笔直。很快就被白金扯断了。 浓郁到不可思议的的香气一下子迎面扑来,像是整个人被丢进信息素的海洋里。即使是承太郎,也在那一瞬间眩晕了三秒,才看清房间里的状况是多么令人震惊。 翠绿色的线状替身蜿蜒遍布整个房间,从天花板到地面密密麻麻,如同一个庞大的蛛巢。书架茶几倾覆无数,全新的Xbox摔成碎片,满地狼藉。极细的丝线还在不停地往外蔓延,就在承太郎的面前,又一个立柜被碰翻在地。想来刚才的巨响也是如此原因。 而花京院坐在蛛巢深处的床头那边,低着头把脸埋在膝盖里,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 承太郎皱起眉头,小心翼翼地往前踏了一步。 然而就像是猎物落进蜘蛛的网!整个房间的翠绿丝线开始发出极为危险的耀眼亮光。 承太郎心中一凛。 不会是,当年他和花京院一起想出来,却阴差阳错到几乎悔恨终身,没有见到对方使用过的,法皇结界吧…… 证实他猜测的,是无数绿宝石自半空映进眼底。 承太郎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喘息。 翠绿丝线开始因为方才一击的力竭,如潮水般退回替身使者的身体里。 如果不是因为暂停了时间…… 承太郎站起来,颇为敬畏地看向床头那边。 真是一个可怕的替身使者啊,花京院。 连锁反应接踵而来。 激烈的对战加速了新陈代谢,使得alpha对omega的信息素愈发敏感。承太郎觉得自己已经渐渐失去对自己行为和想法的控制。 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打开。 我既然已经进来,总要看看花京院怎么样了。 承太郎不知道他是在说服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更不敢深思其中有多少程度的私心。 不看。不听。不言。不想。不想。不想。 当承太郎强压着自己对信息素的反应,见到花京院床头的六支空针头的时候,他彻底地发怒了。 他对花京院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 花京院其实脾气很坏。太有主见,亦无可动摇。 几乎是有些粗鲁地伸手晃了晃抱着膝盖的花京院。因为怒气,更因为信息素的源头就在自己的一拥之间,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用的是三分力,还是五分力,只能尽一切力量克制自己。 晃了一会儿,花京院抬起头。 这期间可能是一秒钟,可能是一分钟,也可能是一个小时。 承太郎感觉自己的后背开始出汗了。 病态白皙的面颊连眼角都因高热泛着不自然的红潮。刘海汗湿了,贴在眼睛上。那双紫瞳就隔着赤色刘海毫无焦距地看过来,像是魔物的眼。 承太郎简直担心花京院被发情热烧迷糊了,伸手把刘海拨开,入手的黏腻却在心中点燃了一团火。 大概是贴在额头上的偏低体温让他觉得舒服,花京院浑浊的眸色清明了几分。紫色的眼瞳在眼眶里盈盈地打转,似乎是有千言万语要讲,又茫然全不知所措。 最终还是行动胜过言语,花京院伸手环上承太郎的脖颈,贪恋对方偏低的体温。手臂上几道暗红,是抓破之后结的痂。 浓烈的信息素几乎把人泡在了温泉里。潮湿的。高热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alpha能够经受住这样的刺激。 而承太郎狠狠咬住牙,不知道是不是该抱紧对方。因为他不确定,花京院是认出了自己,还是单纯服从于omega的本能。 而此时花京院的行为,最终将承太郎推落地狱。 ——小兽一般,花京院趴在他怀里,隔着衣服撕咬他肩膀上星星的位置,如同他们旅行时的每一次亲密。 …… 真是够了。 承太郎拉开花京院的领口,撩起赤发,咬破他后颈的腺体。 简直是一场灾难。 承太郎想。 亦或是。 抵达天堂。 【TBC】 年龄的错位。性别的错位。 大概想表达的是这种感觉。 这个文里太郎会有点父亲的感觉,我很喜欢。 第四章 04 利齿刺破白皙后颈。 如同加入催化剂,alpha和omega激素瞬间剧烈反应。 花京院仰头,因为临时标记的种下呼出一串靥足的呻吟,将承太郎“也许我能到此为止”的假想击破得溃不成军。 他搂着颤抖的人,经过漫长的迟疑,才勉强让对方从自己的怀抱暂时离开。 “花京院,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凝视对方,严肃认真。 也许连承太郎自己也说不清,花京院对他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去往埃及的时候,他们是生死与共的伴侣。在那之后,他一个人。有了事业,有了家庭,又失去了家庭,但有了女儿。再之后,虽然失去了记忆,但花京院醒过来,谢天谢地。 在他心里,花京院是一个太美好的人。少年时候,棱角分明,鲜活可爱;青年时候,温润如玉,沁人心脾;待长到自己此时的年龄,必然是比他优秀许多的成熟大人。 承太郎知道,他会爱着这个人一直到老。 只是他原本以为,他们会一起慢慢变老。 但现在,花京院就像是蛋糕尖儿上唯一一颗樱桃,而自己,却已经到了最索然无味的年龄。 花京院显然不知道承太郎心中弯弯绕绕。被临时标记短暂安抚的他有些慵懒,却也愈发因为不够满足的空虚感焦躁不安。 为什么要折磨我。 迷迷糊糊地。认真思考着。 你最近总是在折磨我。 “承太郎……” 其实几乎已经是算得上本能的呼唤,却让承太郎整个人如遭替身攻击般浑身一颤。 自从SPW研究所前的那次争执后,花京院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叫过他承太郎了。 “我很难受……” 失神到甚至没能立刻反应出对方接下来的话语。 “我觉得自己很奇怪……” 等承太郎回过神来,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花京院按在身下了。 也没有听到对方剩下那半句—— “……我觉得你也很奇怪。” 手指搭上腰间的金属扣,还是迟疑了一会儿,承太郎很快把两人全部脱光。大抵是长时间的束缚得到解放,花京院懒洋洋地发出一声叹息。 承太郎皱了皱眉,他知道自己从来都很容易被这人撩拨,却未料竟是如此轻而易举。 顺着后颈的临时标记往下吻,花京院的皮肤红通通的,湿漉漉的,冒着热气,就像刚从温泉里泡出来。吻到腹部那大片伤痕的时候,承太郎情不自禁地舔了上去。花京院哆嗦地蜷缩起身体盖住腹部,整个人都抖个不停。承太郎被推开了,又凑上去亲他的脸。 就像两个岌岌可危的火药库,彼此都处于一点就炸的临界状态。 他抬起花京院的一条腿,手指小心试探地往对方身体里按。 理所当然却新奇的,那处潮湿柔软,瞬间被发情期omega的热度所包裹。 花京院压着喉咙,发出低哑的呻吟。承太郎难堪地发现,自己已经硬得疼了。 按着花京院的腰一点点往深处挺,虽然发情期的omega轻易接纳了alpha的入侵,但还是忍耐克制的,花费了一段时间才将自己埋进对方的最深处。在那个瞬间里,承太郎感觉花京院僵挺着的腰一下子塌下来,侧头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承太郎……”枕头里传出喘息浓重的鼻音。 “我在。”承太郎忍住在花京院体内进出的冲动,俯身凑近他的耳根。冰凉的鼻尖碰触耳后灼热的皮肤,让花京院猛然浑身一颤。后穴绞紧,换来一声闷哼。 “承太郎……”埋在枕头里的声带继续发出震动,这一声比刚才更轻更哑。 而承太郎闻言在花京院体内又胀大了几分,情动到不能自已。 只要你还愿意这样叫我就好。 只要你还愿意这样叫我就好。 他扶着花京院的腰,缓缓抽出一点,又一寸寸压回去。所到之处皆是柔软炙热,舒服得不成样子。不知不觉速度逐渐变快,时不时顶得花京院溢出一声声变调的惊呼。 “啊……承太郎……” 几乎没过多长时间,花京院被生生操射出来,整个人颤抖着从喉咙深处挤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承太郎把他整个人压在身下,顶着要命的地方感受他的身体因为射精不断抽搐,丝毫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反而是在花京院因高潮的余韵而失神的时候再度挺进。 花京院惊喘一声,双腿被对方抬得更高。 灼人的汗水,抽插带出的后穴液体和刚刚射出的精液黏在腿根上,在灯下像是镀上了一层亮光,湿滑得几乎让承太郎无法握住。 承太郎干脆抬起对方的双腿架在自己腰上,一边进出一边抚慰花京院的胯间。宽厚的手掌激起一阵阵略带刺痛的快感,很快让花京院重新充血起来。显然,刚才那一次并没有让发情期的omega得到满足。 等到第二次射的时候,花京院已经哑得听不见自己声音了。他迷迷糊糊地攀着承太郎结实的背肌,咬在星星胎记上。生理性的泪水湿透了脸颊,看上去很是可怜。 被蹂躏得一片艳红的穴口始终乖巧地含着承太郎的性器,吞吐裹紧。随着对方的每一次撞击发出无声的喘息。热气一阵阵拂过承太郎的耳畔,简直要了他的命。 又一次顶到最深处,花京院整个人痉挛着,覆顶快感由中心直至四肢百骸。 承太郎突然觉得房间里花京院的香气浓郁了一百倍,如同雨林深处遮天蔽日的巨大花卉,在月光下逐渐舒展开花瓣。 一瓣。 两瓣。 花京院打开了他的生殖腔。 像是一棵沉甸甸的树,密密麻麻的果实压弯了枝条,最好的果实长在最高的树梢上,玲珑剔透得几乎是一块宝石。 像是一片白皑皑的雪,一夜过后在晨曦中推开门,雪白平整得熠熠闪耀,只等人在上面落下第一脚。 像是可乐的冰,像是西瓜的芯,像宇宙,像羊水,像是孩子的童话,像是海盗的宝藏,像是漫长战役的最后一座城堡。 冲进去。 得到他。 杀死我。 所以当承太郎红着眼睛咬着牙从花京院身体里退出来,射在腿根的时候。 几乎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很可怕了。 花京院又射了一次,脱力地陷入沉睡,任由承太郎抱他到房间自带的浴室里清洗。 清洗时候SPW研究所的研究员们进来更换了床单,准备了流食温水还有避孕药。哄着半睡半醒的花京院补充了些食水,为了以防万一也让他吃了药。 仔细检查过身体又交流了关于抑制剂完全失效的事情,大致结论是因为花京院的首次发情期被拖得太晚导致发作起来异常凶猛,但只要有承太郎继续陪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所有这些必要事情忙完后,承太郎已经非常不悦。虽然知道眼前这些科学怪人只把性交当作一种很正常的生物行为,但他身为alpha的本能根本不想任何人在这时候接近花京院。 重新关上门,房间里恢复只有两个人。 想起十七岁时候,他和花京院认定彼此都是alpha,一路上亲来蹭去的时候,也会因为将来谁上谁下的问题争执起来。争执偶尔演变成打斗,打到脱力就仰躺着一起看星空,彼此心跳透过大地无比清晰。 想起几小时之前,他还坚定自己能用理性战胜他对花京院的爱情,认真扮演一个监护人的角色,把花京院等同徐伦来照顾。是的,一个尴尬的事实,就连他的女儿徐伦也已经比现在的花京院年长了。 命运如此捉摸不定,令人唏嘘。 承太郎确实是想好好当花京院的监护人的。 十七岁的挚友刚从沉睡里醒过来,丧失记忆,举目无亲,他沉睡的时间甚至比他生活过的还要长得长。承太郎理所当然地觉得,只有自己才能照顾他。 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失礼,不是不知道花京院因此而生气,但他不得不这样说服自己。 经过如此漫长时间的分离,他以为他可以不爱花京院了,他以为他可以不爱花京院了,自以为是总是人最常犯的毛病。 这不对。 爱上现在的花京院不对。 像是背叛。像是欺骗。是掠夺。是卑劣。 压抑自己,把爱情装扮成友情亲情。 但,承太郎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此时是另一个人在陪花京院度过发情期…… 承太郎侧过头看花京院,发现花京院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床沿,露出大片单薄光裸的背脊。白皙皮肤上的旧日伤痕,触目惊心。 承太郎皱了皱眉头,重新用被子把人包好,放到床的正中心。 睡得极不安稳,几乎间隔很短一段时间,就会整个人像突然惊醒一样猛抖一下。但睁不开眼睛,似乎被困在梦靥里。 到最后,承太郎只能完完全全地把对方圈在怀里,然后在他身体颤抖的时候,不断抚摸后颈和背脊。 这样断断续续地睡了不到四个小时,承太郎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又开始变得滚烫。花京院的这次发情期确实发作得凶猛异常。 接下来几天,两人不是睡觉就是做爱。花京院的意识始终模模糊糊,承太郎却是清醒的。一次次进入天堂,又一次次在最终抵临神迹前撤出,是极乐,也是极苦。 而且通常omega的发情期三天就能结束,花京院却是第四天傍晚才勉强恢复意识。在承太郎扶着他的腰挺进的时候,一下子红了脸,难堪地用手臂挡住。但这意识恢复只是一瞬,很快,又被欲望的漩涡所吞没。 等到第五天下午的时候,承太郎睁开他那双祖母绿色的眼睛,映入眼帘的花京院不知在想什么地正托着下巴看自己。见他醒过来,惊慌的睫毛眨了眨,想笑一下却十分僵硬,想说什么却没有声音。最终还是翻过身去,被子盖过头顶。 承太郎知道,花京院的首次发情期结束了。 承太郎不知道,他和花京院错位的关系,将会驶向何方。 【TBC】 第五章 05 花京院踏进实验室,正好目睹承太郎的omega研究生简·艾温斯在他面前轰然倒下,实在是吓得够呛。 半小时之后,实验室的小阳台上。对方将手中喝空的可乐纸杯一下子捏扁,嗝出长长的碳酸气体。 “啊—— 得救啦!!——” “哪有人写论文饿到晕倒的。”花京院看着开拆第二个汉堡的简,觉得有些好笑。 “我被外卖APP给坑了。”简咬了一口汉堡,不满地晃了晃手机,“卖家取消了订单,我却没有收到提醒。我已经留好证据,等写完论文他们就死定了。” “你的论文不是已经准备了很久,怎么还会把自己搞成这样?”除去前段时间的发情期,花京院平日里不是上课就是待在实验室,和研究生们也是颇为熟悉。 “嗯?……哦,我好像是没有告诉过你。”简咬着汉堡,说话含糊不清,“还记得之前那个做omega雌性实验鼠性腺移除课题的实验室吗,我在准备它的面试。” 见花京院满脸震惊,才意识到对方大概是误会了。 “作为研究人员的面试啦。”她向花京院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他们怎么也不肯接受我作为首个人类被试咯,这个面试机会算是提供给我的补偿。” 花京院这才放下心来:“恭喜学姐。” “还要先过了面试这一关啊。”简却是垮着脸长叹了声,“你知道我本科和研究生都不是医学方面的专业。” 一边写论文一边准备跨专业的面试,花京院总算知道对方为何如此狼狈。 简把汉堡纸揉团扔进垃圾桶,从手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你介意我抽吗?” “……不介意。”花京院愣了一下,并不知道这个学姐原来抽烟。 “平时不抽,”简解释道,“但写论文的时候……”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烟让头脑清醒。” 花京院没说什么,前往埃及的旅行让他很习惯和老烟枪待在一起。 说起来,在他醒来之后,就没再见过承太郎抽烟了。 是……戒掉了么? 花京院想起某个正在澳洲参加学术研讨会的人,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 火苗点燃纤长烟卷,简抽了一口,仿佛看透花京院所想一般也提起了承太郎,让他心头一颤。 “我和教授也谈过了,他赞成我去实验室面试而非继续现在专业的博士深造。你知道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对方实验室既然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就绝对不会放弃。” “教授也替我取消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但底线是论文不会放水。典明你知道论文不会放水是什么意思么,大家都说在空条教授手下交一篇硕士论文比在其他教授那儿交一篇博士论文还难……” 噼里啪啦一通抱怨,花京院不禁莞尔:“他这个人就是这样。” 简又抽了一口烟,看楼下小网球场里的对打。 突然,带着些许雀斑,又挂了两个硕大黑眼圈的眼睛凑近花京院, “典明,你跟教授,有血缘关系吗?” “……!!!” 花京院的脸一下子红了。下意识地捂住后颈——为了遮盖临时标记的咬痕,那里正贴着一块医用胶布。 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欲盖弥彰。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简的眼神已经从怀疑转为确认。花京院放下手,泄气地回答道: “没有。” “……收养关系?” “也不……算是,”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我们是,旧友。” 简盯着花京院年轻的脸庞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相信了。 “这样的话,我觉得你们完全不用这么尴尬啊。”承太郎在实验室的时候,花京院不出现。承太郎一去澳洲,花京院就来实验室了。再加上花京院身上的味道,简当然察觉这其中的不对,“反正你和教授现在都是单身状态。不需要在意什么,你们是无可指责的,无论道德还是法律上。” “学姐,我和教授并不是……”花京院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讲。 简托着下巴凝视花京院,逐渐挑起了眉角:“哦……我大概知道了,你们只是……‘互相帮助’?” 他们是在……“互相帮助”么? 花京院愣了一下,然后觉得好像是简讲的这样,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就更没什么好尴尬的啦,‘互相帮助’不是很正常吗。”简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曲起食指敲了敲花京院的额头。 “……这很正常吗?”花京院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小声说出来。 “当然,这很危险,”她怂怂肩,“两个轻易被性欲所操纵的个体,因为发情期意外标记导致的悲剧我可是听过不少。” “但它是正常的,正当的。上天给予我们性别和性别所带来的缺陷,我们没有选择的机会,但总有权利通过任何道德的途径反抗这种缺陷吧,不然也太不讲理了。” 花京院皱起眉头,他觉得简说得有道理,可又觉得自己无法接受。事实上自从经历首次发情期之后,这种茫然无力的感觉就始终盘踞他的心头。 “我不知道。”他说。 “我从十五岁知道自己是omega,而且我是抑制剂不敏感体质,从来没有任何该死的抑制剂对我有效果。度过漫长而又痛苦的青春期,每次发情都在诅咒上帝为什么让我成为omega。然后从大学开始,我就秉持理解、自愿、过后互不干涉的原则找人‘互相帮助’。现在我告诉你我和你一样,会不会让你好受一点。” “……我不知道。” 他说。 “事实上,我认为教授是一个非常完美的‘互相帮助’对象。单身,理性,意志力惊人,而且还很英俊。你们也很熟悉,无论什么都可以提前沟通。”花京院窘迫到不行,简却没有注意,“比起现阶段市面上那些所谓的抑制剂,我认为还是找个靠谱的‘互相帮助’对象……好了,我不说了。” 等到简终于发现花京院的尴尬,他已经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了。 两人沉默地望向阳台外,网球场里的人已经背起球拍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学姐……”花京院突然开口。 你能告诉我更多关于那个去除性腺实验的事情么? 词句就在唇齿舌尖,他几乎要这样问出口了。 却猛然想到,SPW研究所门口的那次争执。 “花京院,艾温斯小姐所说的,我要你向我保证你不会尝试去做。” “我要你向我保证,你不会去做。” “花京院,我要一个保证。” 花京院悲哀地发现,承太郎几乎比他自己,还要更了解他。 “我说实验室怎么没人,原来你们都躲在这里啊。” 这时候,安娜推开阳台的门。 看到简嘴里叼着烟,笑问:“能给我也来一支吗?” 简把烟盒整个递给她,安娜抽出一支,直接凑在简的烟上点。花京院注意她的眼睛也有些红,手指不时按压太阳穴。 深吸一口,惬意地呼出袅袅白气。安娜看向花京院,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然后意识到自己的不自觉,控制了一下,露出微笑。 “花京院,好久不见。” 研究生们深陷论文地狱,花京院也即将面临期末考试。 学业对他来说很难,尤其是一些理科科目,毕竟他的受教育水平只停留在二十年前的日本高中。 “你可以和我一起,不会的地方我可以教你。” 简向他发出邀请,随后安娜也加入了他们的期末冲锋小组——花京院负责给两个写论文到走火入魔的学姐带饭保证她们不饿死,她们则指导花京院复习。 半个月后,承太郎结束学术研讨回国。 刚走近实验室,就听见自己的两个得意门生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些什么—— “……前半部分是常量,从常量里借一个‘1’给后半部分。” “然后就能整体按项展开。” “公式这——样——变形,每一项都代进去。” “加起来就可以了,这很简单吧。” 这一点也不简单啊!花京院崩溃地想。 实验室的门打开,三个人同时抬起头。 承太郎看到花京院正一脸懵逼地趴在桌子上,简和安娜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一人拿了支笔在他面前的草稿纸上画来画去。 然后他抬起头。晕头转向的。什么也没想的。 “你回来了。” “……嗯。” 在发情期之后,两人说了第一句话。 【TBC】 第六章 06 “我对理科的东西真的很弱啊。” 回家路上,花京院整个人陷在副驾驶座里,嘀嘀咕咕地抱怨。 “我一直告诉学姐我只要考到3就可以了,她们却说GPA不到4简直就是研究室的耻辱。” 花京院的语气十分无奈。承太郎双手扶着方向盘,专心致志地开车。 “她们一开始给我定的目标还是4.5,辅导了一下发现我真的不行才改成4的。” 听到这里,承太郎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 花京院就略略歪过头,偷看对方笑的侧脸。 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规规矩矩地平视前方。 黄昏的街灯在车窗外飞快掠过,绵延一道光的河流。 回到家里。停了车。 花京院原先在二楼的房间需要一段时间修整,所以他暂时搬到三楼,承太郎的隔壁。 互道晚安之后,各自关上房门。 花京院把自己往床上一扔,手臂搁在额头。 通往阳台的门半开半闭,晚风温热吹奏风铃。快要入夏的院子里,隐约传来虫的声音。 期末的日子过得很快,又在半个月之后,简十分紧张地捏着花京院的手。 “还可以。” 空条承太郎教授终于合上笔记本,摘下金丝眼镜放回眼镜盒里。 简欢呼一声,抱着花京院的脖子直跳。花京院小心扶着防止她摔倒。 “有些地方不太严谨……”承太郎看到自己学生的表情瞬间垮了下去,“……暑假再慢慢改吧。” 假期虽然不上课,但研究室的项目也不能停。安排了时间表,研究生们自由分组,轮流报道。 “教授万岁——”研究生兴奋地又要往承太郎身上抱,着实把教授吓了一跳。 整个校园沉浸在假期开始的气氛里。 花京院的最终GPA是3.6,虽然让他两个学霸师姐恨铁不成钢,但他自己却已经很满意了。 为了庆祝,空条教授带三个学生到附近一家他们都很喜欢的家庭餐厅聚餐。面对面的长方形餐桌,简和安娜把花京院挤中间坐一边,教授独自坐在另一边。 等餐的时候,简掏出手机拉花京院一起自拍。拍了几张安娜也靠过来,搂着花京院的肩膀,三人一起脸贴着脸,对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微笑。 “哦,典明让我们显得很老。” 拍完之后,简左右划动拍下来的照片,又把手机递给安娜,连声抱怨。 “是啊,可恶的亚洲人。”安娜看看照片,又瞥了承太郎一眼,狡黠地轻笑起来,“他们总是看上去很年轻。” 注意到安娜的眼神,简也看向自家年过四十依然英俊非凡的导师,拿着手机不怀好意地凑了过去。 “教授也来拍一张嘛。” “……” 承太郎转头避开,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帽檐。 “诶——教授你真的很无聊诶。”简只能无奈地看着自己拍下的模糊侧脸。 她坐回到花京院身边,继续摆弄三人的合照。“典明你的推特账号是?” “……?” 花京院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会吧,你没有推特?” 花京院点点头。 “……亏你还用这么好的手机,你是老古董么?” 花京院看着手上因为前任直接被他从窗口扔掉而更换的全新手机发愣。 我是老古董啊。他这样想。 “我帮你注册一个吧。”简打开花京院的手机后简直震惊——除了出厂自带,一个APP也没有!这真的是一个21世纪人的手机么? 然后她隐约记起,她的导师,空条教授的手机,好像也是这个样子的。 “下载……打开……注册……设定名字、邮箱和密码,你有邮箱吗?……哦哦,有学号邮箱就行……上传头像……” 跳转到手机相册,简彻底没脾气了。“你怎么连一张照片也没有啊。” 花京院向她眨了眨眼睛。 “算了,你自己之后再换头像吧……现在激活邮件……哦,你好像也没有手机邮箱APP……”又是一番折腾之后,简终于帮花京院搞定了账号,然后关注自己。 “我是你的第一个好友哦。” 她得意地向花京院晃了晃手机。 轻松愉快的,花京院已经记不起,那日餐桌上的话题是如何从这良好开端急转直下,敏感话题的提出接踵而来是异常激烈的争论。 模糊回忆,似乎最初是从简的面试说起。 在帮花京院注册好推特之后,终于轮到他们这桌上菜。主食、饮料、甜点、小吃,摆得满满当当。通过论文初稿的简兴致勃勃谈论起自己面试的准备情况,接着开始提到她所创立的omega维权组织在暑期的社会活动计划。 男士们只在最初插嘴了几句,两位女研究者你一言我一语,观点逐步分歧,渐渐有了火药的味道。 “……我承认,我一直都承认,这种做法十分危险,所以才更需要一个类似中介的第三方存在。中介让寻求‘互助’的两性找到合适的对象,让他们在第三方的保护下解决烦恼。” “哈,保护?” “是的,这是我希望提供的。事实上基于我对alpha和omega两种性别自控力的完全不信任,我认为每一次良好的‘互助’最好都发生在beta第三方在场的情况……” “我认为——你总是唯目的论,太忽视道德的存在了。”安娜狠狠地皱起眉头,“人类通过道德约束性爱行为,人类通过受约束的性爱建立契约,所以文明诞生,我们的种族区别于大自然的其他生物。尽管道德的标准会发生变化,但总的来说,我不赞成偏离现存道德体系的行为,包括性爱……” “我需要强调多少次,这种行为不叫性爱,而只是‘互相帮助’而已。”提高音量粗暴地打断对方,简似乎是真的生气了,“我认为,我们应该能够达成共识的一个定义是:性爱,是一种因为爱才产生的性行为;互助,只是因为我无法抗拒本能产生的性需求,需要一个人来帮助我。这两者是,截、然、不、同、的。” “‘互助’行为里,只有‘性’,没有‘爱’。” 直到斩钉截铁地甩下这一句,气血上头的简才稍稍冷静,突然意识到什么的有些后悔。 并不是因为跟安娜发生争执。 几乎熟悉她们的人都知道,尽管两人关系不差,甚至可以算得上亲密,但在她们之间,观点分歧的争执几乎是时常发生。 而是因为花京院。 就坐在她和安娜中间的花京院,不知道从这场争论的什么时候起,已经很久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我回实验室了。” 沉默了一会儿,简拿起手袋大步离去。 安娜也站起来,湛蓝的双眼看了看花京院又看了看承太郎。嘴唇张合,没有发出声音。最终向他们欠了个身,也走出了餐厅。 回家的路上,车内气氛从未如此微妙和糟糕。 空气仿佛凝固住。彼此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与对方谈话。神思飘忽,所以谁也忘记去开车载音响,尴尬的气氛愈发像是在这狭小封闭的空间里直接实体化了。 花京院绷着脸。飞快掠过的街灯透过车窗,不断在他身上投射出光怪陆离的斑点。 如果说他不生气,那并不是真实的。 他是真的生气了。 可他知道简和安娜完全不是针对自己,只是恰巧争论的话题让他十分尴尬。搞学术的人总是会在一些奇异的地方脱线,在和实验室长达数月的相处中花京院深切体会到这一点。 所以他一个人什么也不说地生着气。 等车开到家附近的时候,花京院其实已经差不多消气了。只是气氛依旧尴尬,这时,短信提示声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是简发来的。给花京院的手机。 “我很抱歉。非常非常抱歉。”附带一个大大的哭脸表情。 花京院看着表情,不知怎么的,紧绷的脸一下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是够了,跟两个比自己晚出生十几年的女孩子生气。 他嘲笑了自己。 正在输入回复,简又连发了好几个哭脸表情过来,大概是以为他还在生气。 花京院赶紧把回复发过去。 “我没关系,倒是你们不要再吵架了。” 事实上,他还不太习惯用触屏手机打字。 简的回复很快就过来。 “我们已经和好啦!”附带着他们三人的那张合照,“她不敢向你道歉,让我先来。” 一分钟之后,安娜的短信也发到花京院的手机。 “对不起。” 花京院看着短信界面微笑起来。 他把那张合照保存到手机上,想了想,用他下午刚注册的推特账号发了第一条。 【TBC】 第七章 07 道歉和谅解达成,似乎这段插曲可以就这样过去。 但尴尬却是实实在在的。 车开到院子里停下,承太郎似乎想对花京院说些什么。花京院却率先下了车,一进家门就“哐哐哐”回三楼自己房间去了。承太郎叹了口气,去把车停进车库里。 花京院把自己扔到床上,手臂搁在额头。 你这是迁怒。他很严肃对自己说。迁怒是完全没道理的行为。 就这样脑内很活跃但看上去像睡着一样地静静躺了一会儿,翻过身,渐渐蜷缩起身体。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惊醒。 不知不觉真的睡着了…… 花京院看了看自己的腕表。感觉明明是刚闭上眼,居然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 因为是一进门就扑倒在床上,房间的窗户完全没有打开。入夏的暑气闷在封闭空间里,小眠惊醒愈发难耐。 花京院脱掉睡皱的外套,走向阳台。 一走上阳台,花京院就发现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漆黑夜幕中一个明亮的红点,仿佛极夜里的启明星。 承太郎正在隔壁的阳台上抽烟。 着实是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掉头往房间里逃。 承太郎却异常敏感地立刻注意到花京院的出现。碧绿眸子投来的视线,黑夜中如同猫科动物般锐利。 “……晚、上好。” 花京院就像逃课被教导主任抓包的学生一般,尴尬地向承太郎打了招呼。 “……” 却是半天也没得到回应。 低着头的花京院好奇抬眼望过去,却发现承太郎竟然也是有些惊呆的样子,过长的烟灰掉落在手背上了也没发现。 ——他也没想到花京院会突然出现在阳台上。 “噗。” 花京院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直没看到你抽烟,还以为你戒掉了呢。” 他率先向承太郎搭话。 “……抽的不多。”承太郎低声回答,并没有告诉花京院是因为考虑他的身体状况才一直避免在他面前抽烟。 “这样很好啊。”花京院轻快笑道,“毕竟也不是十七八岁的时候了,少抽烟有利于健康。” 承太郎闷闷地“嗯”了一声,对话告一段落又陷入沉默。正当花京院绞尽脑汁想接下来的话题的时候,承太郎却出乎意料地开口: “你不要在意她们所说的。” “……啊?” “下午……不要管她们说的。她们只是学术辩论惯了,什么都要吵一吵,没有针对性。如果生气,就直接说出来。” 花京院几乎是震惊的。 因为无论是他至今所能回忆起来的部分,还是这数月时间的朝夕相处之中,承太郎都是一个非常非常讨厌解释的人。花京院几乎没见过他在任何情况向任何人解释过任何事情。 难道,他现在,是在向自己解释……么? 迟迟没有回应的花京院让承太郎显得有些焦躁。举烟吸进一口,吐出长长的白气,似乎能看到黑豹的尾巴正在地面上拍打个不停。 “……我知道她们没有别的意思,”花京院安抚黑豹,“你放心吧,我怎么会跟两个小孩子计较呢。” 轻快自然的,毫不在乎的语气。他能感觉承太郎的情绪慢慢平复下去。 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这段插曲已经完全结束了。明天又能像往常一样和承太郎相处了。 但,鬼使神差,只能用鬼使神差形容的。在一段沉默之后,花京院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承太郎,我们也是,‘互相帮助’么?” 话音落地的同时,倒是自己先被吓了一跳。 我说出口了? 我居然说出口了! 我是怎么说出口的?!? 慌张之中,花京院看到对方那好看的眉眼整个都皱了起来。 “……啊,其实也没什么好尴尬的,我还要谢谢你呢。”花京院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喂,花京院。”承太郎已经隐隐有些发火了。 “是真的,我要谢谢你。”花京院脸红像是完完全全熟透了的樱桃,万分庆幸此刻夜色浓重。他不敢听承太郎开口,抱着敢死队般的决心不管不顾地打断对方往下讲:“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照顾我,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讲着讲着,声音越来越平静。 最终,花京院抬起头,隔着阳台和这浓重的夜,凝视对方黑豹一般碧绿的眼。 “……这些年,真的谢谢。” 承太郎觉得自己的心脏一下子被什么给击穿了。 宁静的夜晚开始起风,阳台上铃声作响。花京院问承太郎: “承太郎,我们还是朋友吧?” 用一种平静到不可思议的语气。 承太郎没有说话。 好几分钟之后——“承太郎?”——在花京院再度开口的同时,才听到他那如同大提琴般的低沉混响的声音。 “我们永远是朋友。” “晚安。” 花京院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轻快地向他道了别。 回到房间里,渐渐收敛起笑意。 换好睡衣无意识地在床头坐了一会儿才回神,犹豫一下还是从床头柜里拿出安眠药,在睡前兑水吃了一片。 作为唯一的大闲人,花京院逐渐引起了实验室的公愤。 平心而论,在这酷热炎炎连狗都不愿意出门的的暑假里,每天早出晚归来导师的实验室搬砖绝对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情。 更可气的是,每当你热气腾腾像被烤熟一样地走进实验室,苦逼兮兮准备开始一天的搬砖生活,就会看到一个来去全靠导师豪车接送的小学弟正神清气爽趴在桌子上,看一本和海洋生物学专业没有半点关系的闲书。 “我除了看书没有什么能做的啊。”花京院也十分委屈。 他当然想待在家里打游戏。可在他某天早上不小心暴露自己并不是刚起床而是为了通关一宿没睡之后,不仅房间里的游戏机被没收放到了客厅,自己也被空条承太郎教授每天打包带来实验室。 “你就不会在手机上下两个游戏玩么?”简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花京院这种和现代化完全脱节的人。 半天之后,空条承太郎教授没收了花京院的手机。 “你的视力……”教授的语气头痛又无奈。 花京院乖乖低着头。 之后每天看两小时书,东摸摸西转转地帮研究生们打一会儿下手,然后玩一个小时手机。 这天,实验室搬砖结束,研究生们吵闹着换掉白大褂往外走。 教授在检查各项仪器是否放置妥当,花京院抓紧翻着手头书的最后几页,准备在走之前把它还掉。 “游戏中心”这个关键词,就在这时候落到他的耳朵里。 “你们要去哪里?”花京院的语气一下子激动起来。 研究生们面面相觑,然后由安娜发出了邀请:“我们准备去游戏中心待一会儿,然后聚个餐,你要一起来么?” 花京院眼睛闪亮亮地望向承太郎。 “……”承太郎叹了口气,“准备回来的时候打电话给我。” 花京院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安娜先替他回答了。 “没关系的,吉姆今天开了车。”安娜旁边那个金黄卷发的男孩挥了挥手里的钥匙,“我们结束之后,会把他送回家的。” “……”沉思了片刻,承太郎点了点头。 在所有研究生里,他对安娜还是比较放心的。 习惯了副驾驶上坐着个人——大部分时间都是望着窗外发呆,有时候也和他闲聊些话,心情好跟着车载音响哼几句——突然独自开车回家,竟有些寂寞的感觉。 走进家门,客厅里的游戏机维持着他的主人今早被打包出门时的挣扎样子。回忆起那时情景,承太郎忍不住笑了一下。这笑容要是被研究生看到,说不定会吓得直接从实验室阳台跳下去。 承太郎甩了甩脑袋,走进书房,很快沉浸在他今天预定要做的事情里。 厨房传来的响声,打断承太郎的聚精会神。看了腕表,才惊讶地发现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整了。 安静的钟表“滴答”声中依稀能听到屋外吉普车远去的声音,仔细分辨似乎还有年轻男孩女孩的欢声笑语。承太郎放下手中的笔,走出书房。 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厨房开了盏小灯。 承太郎走过去,看到放餐具的壁橱门开着。只穿一件衬衫挽起袖子的花京院,拿着一个玻璃杯正在水龙头下接水。 听到他的脚步声,回过头。 不知怎么的,此刻眼前的花京院,给他一种非常绮丽的感觉。 “把你吵醒了么?”他冲承太郎笑了笑,“我想找点水喝,没想到把你吵醒了。” “……没有。”承太郎这才回过神来。往前走了几步,皱起眉头:“你喝酒了?” “酒味这么重么?”花京院嗅了嗅自己的胳膊,显得非常不好意思的样子,笑容十分腼腆,“稍微喝了一点,没多喝。” 承太郎没有接话,越过花京院头顶看了一眼水槽:“水满出来了。” “哎呀——”花京院手忙脚乱地关掉水龙头。 把水渍擦干之后,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大口。 “下午在游戏中心玩得高兴,聚餐时候就和大家一起喝了点。真的没多喝,你看我现在跟你说话不是很清楚么。”花京院兴致盎然地说着,确实是很高兴的样子,“这个时代的游戏中心可真厉害啊。” “……喝了酒的人不要喝冷水。”看到对方如此高兴,承太郎也放弃了说教。接过杯子把剩下的水倒进水槽,在橱柜里四处找解酒茶。 碍手碍脚了几次之后,花京院老老实实地挪到客厅沙发上等着,打开了一盏昏黄的地灯。 过了一会儿,承太郎端着泡好的茶走过来。 正要开客厅的大灯,听到花京院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慵懒又明快的语气,好像撒娇地说着:“不要开太亮的灯,我觉得眼睛好酸,光线亮就难受,可能睡一觉会好吧。” 于是承太郎放弃了开灯,把茶放到花京院面前的茶几上:“让你不要一直玩游戏。” “你是烦人的老爹么?”花京院颇带玩味地瞥了承太郎一眼。 就这么轻轻一瞥,承太郎却有一种冬日里,被静电电到的感觉。 承太郎觉得,今天晚上的花京院,确实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清了清嗓子,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温度应该刚刚好,你喝完就去睡觉吧。” “好的——老爹——”花京院笑着去拿杯子。 一下。握了个空。 “……” 花京院往前倾了倾身体,又去拿了一次。 握了个空。 “……” 承太郎打开客厅大灯。 明晃晃的灯光照亮了花京院,从额头到锁骨,从鼻梁到耳后,从手肘到指尖,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都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粉红色。 眼前的这个人,是彻彻底底地喝醉了。 【TBC】 第八章 08 明晃晃的灯光照亮客厅。 花京院偷瞄承太郎,承太郎瞪着花京院。 四目相接的片刻之后,拿起一个抱枕挡在眼前,逃避承太郎的视线。 “我说亮得难受……” 含糊不清的语气,反倒有些嗔怪意味。 喝醉的人居然还敢倒打一耙? 承太郎不由挑高了眉毛。 但也因为花京院喝醉了,他不得不压着性子把大灯重新关掉,走过去,把解酒茶好好塞进对方手里。 置于掌心的茶水温度,暖和熨帖。 花京院从抱枕后面探出头,边喝边观察承太郎的神色。 不好,还是要被教育一番。 果然,承太郎开始了。 “你喝醉了。” 他首先以陈述句,直截了当地指出犯人罪行。 “对不起我喝醉了。” 犯人花京院老老实实地低着头。 “还企图蒙混过关。” “我没想蒙混……”花京院抗议,刚一抬头对上承太郎的视线,就软了下去,“我只是,没意识到自己喝醉了……” 承太郎看着花京院不说话,算是勉强认可这个说法。 沉默了一会儿,花京院似乎不高兴自己被承太郎的气势压下去:“……其实我真的没有喝醉……我现在讲话不是很清楚么……我只是看上去喝醉了而已……” “……”空条教授使出杀手锏,“要我用酒精浓度测试仪给你检查一下么。” “……对不起我企图蒙混过关。” 因为他本人的病弱设定,这个家里奇奇怪怪的检查仪器简直多了去,花京院丝毫不怀疑承太郎确实能变出一个酒精浓度测试仪。 交代完罪行,也喝过解酒茶,承太郎扶花京院回房间。 虽然也被对方抱怨“自己能走”,但他根本不予理会。 挣扎了一会儿之后,花京院发现靠在承太郎身上其实很舒服,于是就安然接受了。 扶对方坐下,承太郎转身走进房间自带的浴室里,打开热水拧了条毛巾。 出来时候却惊奇发现人已不在原处。 目光首先聚焦在一片新雪。 消瘦单薄的病态白皙像是春日照耀下的最后一片薄冰,突起的蝴蝶骨是山峦起伏的远景。 从腰际到背心,从肩膀再到后颈,晃神间蓝白竖纹的衣衫终于把整个背部完全覆盖。 承太郎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撞上花京院在换睡衣。 像是猛然被蛇咬了一口,条件反射地退回浴室里。 门外传来皮带解开的金属音。 这太奇怪了…… 为什么他要躲着换衣服的花京院? 诚然,对方是个醉酒的omega而自己是个alpha。但正如承太郎一直以来所说的,花京院就是花京院,这和性别毫无关系。他本不该对花京院…… 惊鸿一瞥的光裸背脊,却几乎在心头灼烧出一个印。 他本不该对花京院…… 承太郎不能再让自己想下去了。 重新拧了条毛巾,开门时候被躲在旁边的花京院唬了一跳,然后看对方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花京院穿这套睡衣的样子,确实让他有一种非常怀念的感觉。 “傻笑什么呢……” 他拖花京院在床头坐下,撩起刘海就把热毛巾往脸上糊。 “我想到……”花京院躲着毛巾,笑个不停,“上次喝醉的时候,我们俩去冲冷水澡,还赌谁能坚持更久。怎么会想到赌这个呢,真是喝醉了,像两个傻瓜一样……” “……你记得那次的事情?” 承太郎惊讶地停止手上动作,花京院赶紧抢救出自己的刘海,把热毛巾推得远远的。 “你在说什么呀承太郎,不就是半年前的事情么,我当然记得啊。” “……对,是我弄错了。” 花京院满脸你莫名其妙地瞥了承太郎一眼。 渐渐地,却收敛起笑意,声音沉到谷底。 “……承太郎,那其实不是半年前的事情,对吧?” 见对方半晌没有回应,花京院懒洋洋往床头一靠,叹了口气。 “其实我最近,想起了很多事情。” 承太郎踌躇片刻,挨着花京院身边坐下:“你想起了什么?” “埃及时候的事情,几乎全部想起来了。” 他这样说着,侧过头看承太郎。 “承太郎,你变了很多呢。” “……我变老了。” 花京院摇摇头。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很奇妙……是一点点变熟悉,对于我和承太郎原先就认识这件事情,渐渐有实感;但又一点点变陌生……因为承太郎真是……长成和我记忆中完全不同的大人了啊。” “……” “感觉很狡猾。”花京院忍不住抱怨了一下。 “……” “我有什么变化么?”他问。 “一点也没有。”承太郎回答。 花京院终于笑了起来。 他对承太郎说: “承太郎,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 “上次喝醉的时候,你偷亲我,其实我是知道的。” “…………!!” 承太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抵是这震惊太过明显,花京院彻底笑倒在承太郎身上。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我……当时很慌张,因为那时候觉得我们都是alpha吧……就一直在想,如果你告白了,我要怎么拒绝你。” “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好久你都没有向我告白,等得我都开始生气了。” “才慢慢意识到,啊,该不会……我也是喜欢承太郎的?……不妙,我好像真的喜欢承太郎……就向你告白啦。” “所以我在告白前,就知道你是不会拒绝我的。因为你,喜欢我嘛。” “我是不是很狡猾。” 湿润潮红的脸颊带着得意的神情,紫色眸子盛放了一整个银河的星星。 抬眼看向自己,像是火药的引。 承太郎几乎是被魅惑地,在那唇上落下深吻。 情到浓时,缠绵不已。 花京院完全没明白发生了的事情。 也许他是真的喝醉了,睁着一双少年独有圆圆的眼睛。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觉得老脸有点红。 谢天谢地,少年终于放过了自己。 花京院整个人靠在承太郎的肩膀上,像是一只靥足的猫。 “……这些年的事情,有空说给我听听吧。” “好。” 过了许久,没有回应。 承太郎侧过头。 花京院已经睡着了。 次日下午,花京院醒来。 卧室里光线昏暗,揉按着太阳穴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突然,整个人脸红埋进被子里,心跳沸腾到窒息。 【TBC】 第九章 09 “真意外,你会答应这次的邀请。” 一望无际的原野,奔驰的吉普车上。安娜从副驾驶位探身,递给后座的花京院一支口香糖。 “怎么了?”花京院笑着接过,“难道学姐不是真打算邀请我,只是出于礼貌才问的。” “事实上这确实是个礼仪性的邀请。”安娜耸了耸肩,又把口香糖递给简,“因为你平时都不和我们一起玩的啊。” 花京院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总不能说,他是酒醒之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承太郎,想起聚餐时候的邀请,才匆忙答应这次旅行的吧。 驾驶席上的金发beta男孩吉姆吹了声口哨: “嗨,花京院,教授平时生活中也很严厉吗?会经常骂你吗?” 花京院还没来得说什么,一旁刷着手机的简头也不抬地就回答了: “怎么会,典明可是教授的宝贝,你以为都跟你一样么。” “……”什么鬼?!!花京院在心里疯狂吐槽。 “太遗憾了,你们都是教授的宝贝。”吉姆回想自己改了十几次才险险通过的论文,用力地挠了挠后脑勺。 这时候,花京院的手机响起。 打开一看,惊讶发现除了刚注册时候发了张合照就再也没打开过的推特,居然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点开消息,新增了一个关注者。 海星头像,名字是:空条承太郎。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简的惊呼声险些将花京院的耳膜震破。 “教授居然注册推特了!!!” 紧接就是满含惋惜的抱怨。 “怎么会用海星当头像啦!明明放自拍肯定会成为网络红人的!” 安娜也打开自己的推特,“诶,真的诶”,点下关注。 却是直到他们下车,空条承太郎的账号还是只关注花京院一个人。 花京院简直被简追着控诉。 “冷酷!” “无情!” “偏心!” “好了好了。”安娜拦住简,花京院终于有机会去后备箱拿行李。 “我帮你拿吧。”吉姆记得自己这个学弟好像是omega。 花京院对他笑了笑表示感谢,但还是很坚定地拒绝了。 此时的农场暮色四合,一望无际的原野被夕阳染成橘红色。 远处地平线隐约还有几辆车正朝他们所在的地方驶来,至此旅行的成员算是到齐了。 这次旅行是由安娜发起,为期三天,地点选在实验室一个研究生学长家中的农场,目的是帮即将面试的简缓解压力。 因为对这次的面试太过重视,简耗费了极大精力,并陷入了对她而言十分罕见的焦躁情绪。这种焦躁随着面试日的逼近愈发严重,甚至可能会影响到她在面试中的发挥。 所以当安娜要求她立即停止面试准备——其实她已经准备得足够充分——并让她来农场散心的时候,她沉思再三,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全员到齐之后哄闹着做了晚饭。因为农场的真正主人——那个研究生学长的父母并不在家,所以一群人尽情地糟蹋了厨房。花京院是生面孔年龄又小,就被分配在客厅剥蒜。 吃完饭讨论好明天的安排,开始为睡觉分配房间。 房子的面积确实很大,但能住的房间却只有四五间,大多数地方是用来摆放农具的。他们总共11个人,简和花京院是omega、安娜和另一个男生是alpha、剩下的人都是beta。 正要开始讨论,简就抓着花京院上楼了。 “反正我和典明肯定是睡一起的,你们讨论吧,我们先去选房间啦。” 花京院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选定房间之后,花京院把自己和简的行李拎进去。 然后房门关上,两人独处一室,说不出的尴尬拘谨。 “学姐先去洗漱吧。”他清了清嗓子,走到窗边看夜景。 见惯了都市的灯火辉煌,没有月色的农场漆黑静谧,倒也显得别致有趣。 这时闪光灯在脸上照了一下,花京院转过头,看到简用手机偷拍了他,正在飞快地发推AT承太郎。 “让我试着勾引一下教授。” 花京院象征性地表示抗议,心里觉得承太郎并不会理这种无聊的东西。 果不其然,直到简洗澡吹完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承太郎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她兴致缺缺地关掉手机连上充电器,在床的一侧躺下,调整枕头开始准备入睡。 花京院踌躇了一会儿走进浴室。 湿润水汽中,饱含女孩子洗发水和沐浴露的甜腻香气。 等到花京院从浴室里出来,床侧一片昏暗,睡着的人在地灯暖光的照耀下均匀呼吸。月色却从云层中透出来,明晃晃地洒在窗台,如梦似幻。 就忍不住在月光下站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拿了一个枕头和一条薄毯,举着手机躺在沙发上。 正要打开游戏,手机震动显示了一条来自空条承太郎的推特私信,让花京院瞬间有种熬夜被家长抓包的错觉。 承太郎会在大半夜给自己发什么啊? 花京院满怀疑惑地点开私信,看到却是简之前偷拍自己AT承太郎的那条推的截图。 还附带一个: “嗯?” “……噗。” 花京院盯着私信半天不知该作何反应,等到终于回过神来,努力捂着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 “房间不够,”他打字,“我和简学姐一起睡。”点下发送。 过了好长一会儿,才回复过来短短一行字。 “不要感冒了。” 重点是这个么?? 花京院简直被逗得笑个不停。 承太郎很快又追加了一条:“你不睡觉么?” 也许是隔得远了,胆子就大了。难道你还能从手机里钻出来教育我么,花京院这样想着,删掉打到一半的“马上就睡”,改成“不想睡”发送出去,满怀期待地等承太郎会如何回复自己。 等啊等,等啊等,等到花京院都快举着手机睡着了。伴随着震动屏幕重新亮起,昏昏沉沉的花京院猛地一激灵。 “老头有一个儿子,在日本的杜王町。” “……???” 看着这条新消息,花京院彻底摸不着头脑了。 老头?是指乔瑟夫桑么?儿子?乔瑟夫桑不是只有何莉夫人一个女儿么?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儿子?重点是,承太郎为什么突然跟他说这个? 许许多多问题一下子挤满了花京院的脑袋,承太郎的新消息却完全不给他思考时间地继续发过来。 “我在1999年才第一次见到他。那次杜王町之行是我在埃及之后,第一次卷入替身使者的战斗。” 花京院就这样仰躺在沙发上,使劲盯着手机那块小小的荧光屏,上面显示承太郎给他发来的一条条消息。 似乎回想起什么…… “你不会是在兑现,上次喝醉时候说的,给我讲讲这些年事情的承诺吧?” 他试探着,发过去。 回复来的很快。 “你不想听吗?” 这样一句。 我的天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啊! 花京院把手机贴在心脏上,“扑通扑通”地响。 他感觉自己整个脸都红透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谈到承太郎长辈的关系,那天夜里,花京院第一次梦见自己父母的事情。 次日清晨在简连珠炮般的抱怨声中降临。 “花京院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跟我睡一间就……你……怎么哭了?” 直到被简提醒,花京院才发现自己被泪模糊了眼睛。 巨大的悲伤不断从身体里涌出来,无力犹如一块沙地。 想要克制自己,泪水却大颗大颗狼狈地从眼角滚落,如同盛夏时候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 “嗨,收拾好的话可以下楼准备出发了。”安娜捧了杯热牛奶敲敲两人房门,然后她看到简惊慌地朝自己走过来。 “……怎么了?” 披上一条温暖毛毯,把热牛奶塞进花京院手里, “我去跟他们说今天活动我们不参加了。” 花京院闻言抬头,声音哑哑地小声说:“学姐,不用管我,我已经没事……” “不接受反对意见。” 简和安娜异口同声地反驳。 “……” 双眼红肿的花京院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笑意。 “……我是个很无情的人吧,竟然过了这么久才回忆起自己父母的事情。” 于是三人留在房间里,花京院说出了原因。 “你这个说法没有科学依据啊。” “……?” “失忆者会在什么契机下找回哪部分记忆,本来就是不可预测的事情。记忆内容的重要程度和记忆找回顺序之间的相关性,在科学上并没有得到证明。” 安娜点头赞同:“不如说关于人类记忆的研究整体都还处于非常初级的阶段,从科学的角度根本无法给出任何确定的结论。” “所以你很晚才找回记忆这件事情,和你不重视父母这个结论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花京院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这两个学姐。 片刻之后,笑得不能自已。 “感觉只要和学姐们聊过天,所有事情都会变得很容易啊。” “本来就是你自己想太多。” 见花京院恢复情绪,简从行李箱中翻出面试资料,准备接下来一边聊天一边没事看两眼。安娜皱了皱眉头,没有阻止。 “不过听你说了这些事情,”她咬着手中笔杆,“我理解教授为什么这么照顾你了。” “?” “你先答应我听了不能生气。” “……好。” “你知道,教授他不是一个会讲私情的人,除了在对待你的事情上。”简停顿了一下,“虽然直接说很失礼,但我觉得你,真的不适合现在这个专业……教授的实验室,其实是很难进的……你答应过我不生气的……” “……我没资格生气啊,”花京院几乎是无奈地笑着,“我早发现自己读不了现在的专业了。” 是啊,他早就发现了。 但为什么,浑浑噩噩,一直至今。 没人再说话,简看她的面试资料,每隔一段时间发出纸张翻动的声响。 然后外出玩的人回来了,一群人又热热闹闹吃了晚餐。 “你今天还要睡沙发吗?”简做着入睡前的准备。 花京院觉得,也许他是该解释一下了。 “学姐,我真的是……有点性别认同障碍……” “……”简调整好枕头躺倒,拍了拍身边的空床,“睡前陪我聊聊天?” “好。” 花京院微笑着,坐到她身旁。 “典明,我很害怕?” “害怕?” “万一我面试失败了怎么办?” 花京院想了很久,认真地回答: “你是我见过最努力的人,上帝一定不会苛待勤奋者的。” 等到对方睡着了,手机震动起来。 “晚上好。” 承太郎发来的消息。 花京院就这样仰躺在沙发上,使劲盯着手机那块小小的荧光屏。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事情。 却是与昨日截然不同的心情。 “晚上好,我想睡了,明天再聊。” 过了很久,慢慢地打字发出去。 对不起,承太郎,我不能再在你的照顾下生活了。 让我一个人先想清楚吧。 新消息很快回过来。 “晚安。” “晚安。” 一周之后,简顺利通过了面试。 【TBC】 第十章 10 简顺利通过面试,理所当然该好好庆祝一番。 “舞会舞会!” 研究生们聚在一起,兴致高昂地提议。 “诶?我可不会跳舞啊……”被强行拉来的花京院小声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教你啊。” “我真的很不擅长……”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肯定能教会你。” “……” 确定时间后邀请承太郎。 “周六?”端着茶杯刚从书房里出来的教授显得有些迟疑。 “你有安排了?”花京院在沙发上挺尸,脸朝下埋进靠枕里,瓮声瓮气。 一下午N对1的舞蹈教学简直把他修理得够呛,难以想象这样的酷刑居然还要持续一个星期! “倒是没有……”教授看着扑倒在沙发上的少年微笑起来。“周六是你的生日啊。” “……我都忘记了。” 花京院从靠枕里抬起头,有些害羞又确确实实很高兴。堇色双眼亮晶晶的,像是盛放着星星。 “好多年没过生日了。” “嗯。” “可是已经答应简学姐去参加舞会,不能反悔。” “嗯。” “承太郎,你去参加舞会么?” “你去我就去。” “那你来和我一起学跳舞吧!”花京院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满是期待地看着承太郎。 承太郎哑然失笑:“我会跳舞啊。” “……” 花京院一点也不相信。 “我也是上过大学的,又当了这么多年老师,最基本的社交舞蹈不可能不会跳吧?” “……” “我可以教你。” “……” 接下来几天花京院如处炼狱,充分见识到自己这些研究生学姐的可怕。 经过一番填鸭式教学,以及空条承太郎教授的私人指导,到了周六那天,竟也能磕磕绊绊地跳起舞了,不由让花京院感慨人类的潜能无限。 舞会当天,承太郎的出现让研究生们倍感意外。 随即此起彼伏地开始起哄,一定要让承太郎先说两句。 承太郎拿起话筒: “今天的费用结束之后找我报销。” 说完这句,就干脆利落地把话筒放下了。 全场静默,片刻之后,口哨声和欢呼声简直要把房顶掀翻。 音乐适时响起,花京院被推出去和简跳第一支舞。 因为是实验室中年龄最小的一个,每到这种时候总会被当成类似吉祥物的存在,花京院自己也是很无奈。 害怕踩到对方,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 倒是简大大方方搭上花京院的肩膀,示意他搂自己的腰:“我听说你今天生日?” “嗯。” “生日快乐。” “谢谢学姐。”花京院盯着对方头顶发旋,似乎是有些害羞,“学姐今天很漂亮。” 简一下子笑了出来: “说的好像我平时不漂亮一样。” 灯光倾泻头顶,舞曲渐入佳境。 “……我一直,很佩服学姐啊。” “佩服我?” “也很羡慕学姐。” “……花京院,”简的语气变得严肃,“我很不喜欢你这种总想太多的性格……你不是也在努力吗?” 花京院终于笑起来。 “好。” “需要的时候尽管找我,虽然给不了什么实质帮助,但建议我想还是没问题的。” “好。” “有什么进展也要立刻告诉我。” “好。” “你舞跳得真烂,已经踩了我好几下了。” “噗……对不起……” 第一支舞结束,其他人也陆续加入舞池。 简和承太郎跳第二支舞。 “恭喜你。”承太郎说。 “……谢谢教授。”面对导师,简确实是感慨万分。她酝酿了很久,踌躇开口:“教授……我是真的想读您的博士生的……” 承太郎却打断她:“之后要成为比现在更优秀的人。” “……一定会的!” 她露出异常灿烂的笑容。 终于,第三支舞,轮到花京院和承太郎。 “简学姐说我跳得很烂。”他给对方打预防针,“她说我踩了她好几下。” “那我可要好好重新教导你一下了。” 承太郎竟然难得开了个玩笑。 灯光暗下,音乐响起,花京院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宽厚有力的手掌恰到好处地握在腰上,老练地引领舞步,让他几乎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能跟上。 彼一退,我一进。彼一进,我一退。 像是他和承太郎的关系。 渐渐有些恍惚。 承太郎到底是在哪个他不知道的时候,变成这样稳重得体的大人的呢? “承太郎,我做了个决定。” 承太郎没有追问。他想了一下。 “……不能告诉我是么?” “我希望我能尽快告诉你吧。”花京院笑起来,算是间接肯定承太郎的猜想。 “但有另一件事情,我可以回家就告诉你。”只要你到时候别被吓一跳。 “好。” 渐渐把自己靠在承太郎身上,耳朵贴着心脏。 “我十八岁了呢。” “生日快乐。” “我们分开,是在你将要十八岁吧……终于……我也十八岁了呢。” “……生日快乐。” “我还以为我永远到不了十八岁了。” 握在腰上的手掌收紧。 “不会的。” 欢呼声将他们打断。 隔着重重人群,简和安娜正相拥深吻。 回家路上,花京院兴致很高。承太郎带着笑,看他手舞足蹈。 走到各自房间门口,承太郎等花京院说回家告诉他的事情。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率先问出这句话的人居然是花京院。他靠在房门上,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看着承太郎。 承太郎愣了一下,然后笑得不能自已。 是啊,就是这种地方才是他所熟悉的花京院。 他走到少年面前。少年双眸紧闭。他俯身在少年光洁的额头上触碰了一下。 “恭喜你十八岁了。” 花京院摸着自己的额头,睁开那双紫色的魔物的眼。 重重地,深吸一口气: “承太郎先生,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我想得很清楚,也想得很明白,我不接受任何的怀疑。” “我爱你。” 他毫无防备。 “和过去毫无关系,是完全基于当下的决定。” 他毫无防备。 “你愿意接受我的告白么?” 他溃不成军。 花京院显然对自己造成的震撼很满足,就连句尾都有几分上翘的小得意。 “那么,请考虑一下?……晚安?” 打开房门,轻快地走进去。 【TBC】 第十一章 11 花京院走下楼梯的时候,承太郎正在客厅里打电话。 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搁了份崭新的晨报,手机就端端正正地举在耳旁。 察觉到楼梯的动静回过头,花京院向他招了招手。然后快步路过客厅,走进厨房里。 虽然更倾向于和式早餐,但在美国待了这么久之后,他也已经能很熟练地把面包片塞进烤吐司机,然后在旁边的平底锅里煎蛋了。 把蛋煎到半熟,盛出来铺在吐司上,放上一条热培根,撒上一点白胡椒,再盖上一片厚奶酪。切一些生菜作为配菜,在花京院清洗小番茄的时候,承太郎推开厨房门进来。 “你吃过早餐了么?”花京院对半切开小番茄,问承太郎。 承太郎摇摇头。 “那这份先给你吧。”他把切开的小番茄点缀在生菜上,留下几个没切的直接当零食抛进自己嘴里。 承太郎接过早餐,却没有离开。倚在厨房的门框上,踌躇开口: “花京院……” “嗯?”花京院忙着重新张罗食材,没有回头。 “……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花京院终于察觉对方话语间的犹豫,放下手中打蛋的玻璃碗转身看承太郎。 略略前倾身体,忍不住调戏对方: “难道你已经考虑好了?” “……” 玩笑归玩笑,花京院当然知道对方此刻要说的肯定不是这个。 “所以,是什么事情呢? 承太郎凝视面前这人的笑意,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我的……” 花京院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起来。 “啊,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喂,我是花京院……现在?这么急么?……好的,我明白了……” 花京院放下手机,有些无奈又不好意思地回头问承太郎: “虽然很突然……承太郎,你现在能陪我去一下机场么?刚才要告诉我的事情就到车上再说……” 承太郎的回复让花京院更惊讶了—— “……我刚才就是想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机场。” “嗨,典明!我已经看到你了!这里!这里!” 宽敞明亮的机场大厅里,红发带雀斑的年轻女性用肩膀夹着电话,挥舞一个橙色的手提袋上蹿下跳。 花京院闻言把手机提离耳旁,顺着实际声音的方向找过去,然后笑着挂断了通讯。 “早上好,典明!”简很快扑到花京院怀里。安娜站在她身后看管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向花京院挥了挥手。 承太郎也走过来,她们很恭敬地问了好。 “怎么这么快就要去那边实验室了?”此时距暑假结束还有十数天,学校的许多行政机构还没开始正常运转。花京院以为简至少会等开学处理完毕业相关手续才会去马里兰的。 “科学女神不等人啊典明,”简向他眨了眨眼睛,“虽然对方也说让我先处理好毕业再过去,但我怎么能等得了呢?” 花京院当然知道加入这个实验室项目对简的重要性,只是分别来得太突然,不免让他有些意外。 “食宿都由对面实验室来安排,这边毕业的事情我会帮她处理。”安娜说道。 “实在不行我再飞回来。”简补充。 既然全都已经计划好了,就说明简准备动身去马里兰的实验室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尽管不舍,花京院也只能祝福自己这个学姐一路顺风了。 中途时候承太郎离开,说他要去抽根烟。 花京院知道他来机场似乎有重要事情,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等承太郎自己开口,眼下还是抓紧时间和简道别。 他看着眼前两人,难以想象她们会就此分开。 “那安娜学姐呢?” 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大概是多管闲事了。 “我?”安娜显得有些意外,“我怎么了?” “……简学姐去马里兰州,你们……要分开了么?” 简和安娜看了看花京院,又彼此对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会继续我的博士生学业。”安娜对花京院说,“具体的研究方向,暑假时候我也已经和教授确定好了。” “我和简都不是那种会因为感情放弃自己人生目标的人。” “而且从马里兰州到这里只要飞两个小时,只要两个小时,”简用一种夸张的语气重复,“我和安娜都不认为要浪费我们宝贵的学术生命,去探讨这么点小事情需不需要分手的问题。” “……但我想,”简突然话锋一转,“我们还是可以经常探讨一下我的研究课题。因为只要有机会,我还是不会放弃的。” “哈,”安娜挑了挑眉毛,露出颇具玩味的神情,她直接用手指着简对花京院说,“所以你看,像她这样的人会在乎异地这种小事吗?” 花京院笑得不能自已。 他觉得自己能认识这两个学姐真是太好了。 “嗨,典明,我觉得你把恋爱想的太脆弱了。”简趴到安娜肩上,对花京院说道。 “恋爱没有那么多了不起的障碍。” “如果有,那至少有一半是人自己假想出来的。” 离登机还有最后三十分钟的时候,花京院决定把时间留给情侣。 简抱了抱花京院。 “我会经常回来的,有空到马里兰我带你玩。” 花京院笑着说了声“好”。 独自在候机大厅的金属长椅上坐了一会儿,承太郎出现在他面前。 花京院觉得很神奇的一件事是,承太郎从不需要打电话,就能准确找到他在哪儿。 他抬起头,笑着对承太郎说: “好了,我的事情处理完了,现在去做你到机场要做的事情吧。” 承太郎没有说话。 他看着花京院的笑脸,按了按帽檐。 “花京院……你要跟我一起去接我的女儿吗?” 关于承太郎有个女儿的事情,花京院一直是知道的。 半年前那场惊天决战的主角,拯救世界的英雄少女。自己也算是托她的福,才能时隔多年苏醒。 但,知道归知道,并没有实感。 像是冬日布满水雾的玻璃,并非刻意为之的幻景。 直至被擦去,事实变得清晰—— 他结过婚。还有一个孩子。承太郎确实比自己年长太多了…… 一个流着承太郎血液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她能接受向她父亲表白,这样的自己么? 花京院的重重疑问,在他下意识和承太郎拉开一段距离,忐忑不安站在接机口,看到一个年轻的alpha女孩拖着行李箱走出来的时候,有了答案。 就像是穿越时空看到那个他熟悉的,17岁的,承太郎。 血脉相承的祖母绿眼睛是举世罕见的珍宝,无论是镶嵌在最华美的皇冠上,还是掉落进最肮脏的泥沼,都散发着如出一辙咄咄逼人的光。坚定果断地,骄傲锐利地,毫不收敛地引人臣服。 而且,他还在这个女孩身上感到了替身使者间强烈的相互吸引。 啊,这肯定就是承太郎的孩子吧。 即使是从未见过徐伦任何影像的花京院,也坚信自己不会弄错。 女孩向他们挥了挥手。 花京院明显感觉到了身边人的高兴。但很快,他所散发的气压又降了下去。 花京院看到另一个人追上徐伦,徐伦侧身说了些什么,然后一起向他和承太郎走过来。 alpha男性。直觉判断也是一个替身使者。穿着打扮在他这种老古董看来十分另类,但光是这一路上在机场里碰到的人,就不乏比之更另类的,只能说现在就是这样的时代吧。 正打量着,徐伦拖着行李箱走到承太郎面前。 “嗨,老爸,等很久了么?” 花京院觉得徐伦的语气中有种奇异的生疏,这绝不像普通父女说话的样子。 而她毫无疑问正好奇地偷瞄承太郎身边的自己,让花京院犹豫是不是该做个自我介绍,又不知道该如何介绍。 “承太郎先生,好久不见!” 相较徐伦的生疏,旁边这人的殷勤倒是更让花京院惊奇了。 承太郎就像是没看到对方伸过来的手,转身替花京院和徐伦相互介绍。 “这是花京院。” 花京院感觉那双祖母绿的眼睛X光一样照射过来,上上下下把自己彻底扫视了一遍。 “我的女儿,徐伦。” 他努力不让自己太僵硬地说了句“你好”。对方停顿了一会儿,也向他点点头问了声好。 然后花京院等承太郎给他介绍另一个人。承太郎却像完全没注意到有这么一个人似的一言不发。 花京院感觉徐伦身上的气压也降了下去。 这算是怎么回事,反倒要他这个局外人负责调节气氛么? 花京院有些生气了。 被冷落的那人却像是完全不在意地上前自我介绍,花京院注意到他上前的时候十分隐秘地握了握徐伦的手。 “花京院先生你好,我叫安娜苏。” “……你好。” 他和安娜苏握了握手。 花京院觉得他喜欢徐伦。也喜欢徐伦身边的这个人。 【TBC】 第十二章 12 从接机大厅到停车场漫长距离,沉默几近无语。 擦肩而过三两旅客,花京院觉得,大概再也没有比他们四人更怪异的组合: 父亲、女儿、被父亲嫌弃的女婿、…… 最怪异的,就是他自己。 只言片语间,知晓徐伦安娜苏到来的原因: 徐伦考上父亲执教的大学,暑期结束后就将新生报道。年龄严重超标的蹩脚女婿也追随考取了同一片教区的另一所大学,距离徐伦学校不过步行十分钟的路程,择校之由昭然若揭。 花京院感觉身边人的气压又低了些。 还有另一股强势到无法忽略的气压来自徐伦,这个初次见面的挚友之女,花京院能感觉对方一路上都在观察自己。 老天啊,看看她,她真是太像她的父亲了。 花京院觉得自己整个人生大概就被这一型套牢了。他喜欢承太郎,所以他理所当然地也喜欢徐伦。 但是,他也害怕徐伦。 只要别被徐伦讨厌就够了吧…… 花京院这样消极地想。 等到回过神,竟已经坐在副驾驶席上扣好安全带。花京院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有点太习惯成自然。 徐伦安娜苏坐后排,正就安娜苏的住宿问题和承太郎争论。 准确来说,是徐伦和承太郎争论。安娜苏在一旁拼命安抚徐伦,却是给老岳父帮着腔。 “就让他住家里又会怎样!” “徐伦,没关系的,我已经申请好学校宿舍了。” “家里没有空房间。” “睡我房间的沙发,他不会介意的。” 花京院觉得承太郎马上要炸了,连忙救火。 “不好意思徐伦,因为我现在借住在你家里,所以……安娜苏住进来可能会有点不方便……” 安娜苏投来几乎是感激的目光。 徐伦瞥了花京院一眼,双手抱胸往座位上一靠: “我的宿舍也申请好了,我也去住宿舍” “不行!” 承太郎想也不想地立刻拒绝,父女俩就气呼呼地大眼瞪小眼。对于花京院而言,就像是看到了四十二岁的承太郎和十七岁的承太郎在吵架。这样一想,竟忍不住笑了出来。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 虽然嘴上说着“对不起”,但花京院还是笑个不停,转身背朝向两人。 争执气氛荡然无存,徐伦也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和父亲的对话确实有些可笑。 “好吧,安娜苏,”她摊了摊手,对安娜苏说,“你先去宿舍报道吧。” 安娜苏当然没什么意见。 “你们吃过饭没?” 花京院问,后座两人齐齐摇头。 “那就先带你们去吃饭,然后送安娜苏到宿舍。”花京院拍了板,“如果现在饿的话,车上有小饼干。” 承太郎因为女儿答应住家里,心情愉悦地启动了车子。 至于和安娜苏一起吃饭,送安娜苏去宿舍之类的事情,就被他强行忽略不计了。 午餐选在研究室常去的家庭餐厅。 食物一如既往美味,气氛也不似车上那时剑拔弩张,但花京院却吃得不算愉快。 隐隐有些头疼,感觉几股热流正在他体内乱窜。 午餐过后,到安娜苏的宿舍。 办好入住手续,徐伦和安娜苏一起搬行李。承太郎想跟上去,被花京院按住了手。 就没有动,眼睁睁看两人上楼。 “你不是吧……承太郎?”花京院觉得今天的承太郎简直不像他自己,“……我觉得他们很相爱?” 承太郎的情绪焦躁,他其实想抽烟。但一看到眼前这只病态白皙的手,就把烟瘾硬憋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他们都是alpha。” 花京院瞪大了眼睛,几乎是不可思议地反问: “难道你就因为这个要拆散他们?” “……” 花京院松开手,闭了眼睛靠在座位上,没有再说话。 等到车开回家里,花京院想明白也能理解承太郎了。 因为花京院意识到,承太郎有个他一直没怎么注意过的身份,是父亲。 一个父亲对待女儿的心情,并不该被任何第三者轻易地评论。 花京院想向承太郎道歉,但这时候他已经难受得说不出话了。下车扶车门站立了几秒,才把眼睛看到重影的画面叠在一起。 承太郎却以为花京院是因为之前的争吵才一直沉默,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 他把徐伦的行李拎到二楼:“暂时只有这一间空房,有什么问题随时问我,我住楼上。” 徐伦好奇打量眼前这个明显是最近刚装修过的房间,对于自己住进父亲家里的事实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花京院在厨房喝了点水,感觉稍微清醒了些。长期的病房生活让他不愿表现自己的身体不适,想着大概躺下休息一会儿就好。 经过二楼的时候觉得应该打声招呼。尽管很费力,但还是从喉咙中挤出一句: “我先上楼去了。” 事实上,此刻的他已经无法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奇怪,但却立刻引起了承太郎的注意。 正要询问,只见对方刚往三楼楼梯上迈了一步,就整个人如同被抽去脊骨一般软倒下来。 抢步接住。肌肤相抵的瞬间,承太郎竟浑身打了个战栗。 刻骨铭心的体验如同涨潮一般席卷而来,他想起了这种感觉是什么。 是的,他太清楚这是什么了—— 发情热。 作为发情的重要表征,发清热通常只出现在omega的发情期里。但若受到alpha激素的强烈刺激,那即使不在发情期的omega也有可能产生发情热。 而今天,花京院身边有三个alpha,还曾毫不收敛地在狭小空间里剑拔弩张。 说到底,所有人都太容易忘记花京院其实是个omega的事实。 承太郎没有再想,当机立断地抱起花京院去三楼。 在把人放到床上的时候,承太郎没来由地愣了神。 他在想,这个人原本就已经足够轻飘飘了。是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变得比记忆中还要瘦削。 而就在这愣神的一刹停顿,滚烫的鼻息喷在颈上,热烈甜腻的樱桃香气如同海妖的陷阱。承太郎赶紧把花京院放下,失神了片刻,才展开一条薄被覆盖在他身上。 花京院很快把被子卷起来,像只小兽,一派可怜。 承太郎告诫自己不要想。他告诫自己不要想。但白皙的皮肤,赤红的眼角,触目惊心的旧日伤痕,他喊得说不出话了,贴在自己耳边上有一声没一声地喘着气。所有这些细节,所有他努力遗忘实则铭心刻骨的记忆,毫厘毕现。 他伸出手,他想贴上那和发色一样烧红的脸颊,他想抚摸堇色双眼上的疤。 但他的手最终落在对方纤细的后颈上。撩起赤发,掌下身体随之颤抖了一下。 正要落下临时标记的时候,花京院抬手挡住。 “承太郎……” 他的声音很低,要凑近到几乎贴着脸颊才能听清。 “你能帮我拿一下抑制剂么……” 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身体不适的真正原因。 承太郎愣了一会儿,才以一种有点茫然的状态,像被输入了指令的机器人一般,开始四处翻找。 翻遍床四周,最后是在书桌抽屉一个很里侧的角落里,才找到抑制剂。 逐渐回过神来。 他是……被花京院拒绝了么? 承太郎发现自己居然不敢往下想。 正准备替花京院注射,却被接过去攥在手心。 “……你能先出去么?”他说。 承太郎没有动。 “……我保证在需要的时候给你打电话。”花京院叹了一口气,尽力说出这段对他此刻其实很费劲的长句。 又重复了一次: “我保证。” 承太郎觉得自己几乎没有拗得过花京院的时候。 所以这次,首先投降的人又是他。 “你不在上面照顾他么?” 徐伦惊讶地看父亲从楼上走下来。 承太郎从来都讨厌解释,但如果是涉及花京院的事情: “我和花京院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他不喜欢你?!”徐伦更惊讶了。对上承太郎的视线,她调皮地向父亲眨了眨眼睛,“因为我看得出你很喜欢他。” “……” 作为被花京院告白又刚被花京院拒绝的人,承太郎的心情简直不能更复杂。 “居然会有人不喜欢我这个万人迷老爹……” 徐伦上下打量自己的父亲,啧啧称奇。 见承太郎半晌没说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用力挥了挥手。 “啊,你们不用在意我的,我反正住两天就走。” “去把宿舍退掉住家里吧。”承太郎正好转移话题。 “别想!” “就为了安娜苏?”语气充满不屑。 “嗨!是妈妈让我和你搞好关系我才来找你的,我不想跟你吵架。” 徐伦说的是真心话。 她误解自己这个父亲的时间真是太——漫长了,虽然在对抗普奇神父的战斗中最终心意相通,但她想她还需要比误解更长的时间了解自己的父亲。 “你对安娜苏有偏见!” 不管我有没有偏见,他也是alpha这点是不会变的。 承太郎正要开口,却突然想起下午宿舍楼前他和花京院的争吵,一下子把话咽了回去。 父亲不说话,徐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她用几乎是自言自语的音量和语气说道: “妈妈再组家庭也已经那么多年了,你是不是也该给自己找个家了。” 承太郎没有说话。 花京院醒来,已经是次日下午四时整。 他看着钟表指针,久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满身黏腻地又躺了十分钟之后,他才从床上起身。光脚踩着地板在柜子前站了一会儿,抿了抿嘴唇蹲下身,把激素检测仪从最底层的柜子里拿出来。 消毒。 抽血。 仪器运行效率极高,其实用不了多久就能出结果,但花京院还是先去洗了个澡。 一路脱掉衣服走进浴室里,热水铺天盖从头顶浇下来。氤氲水汽中模模糊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己不像自己。 洗澡是一件神奇能给予人勇气的事情,花京院用得到的勇气看了检测结果。围了一条浴巾坐在床尾,水珠不停从湿发滑落,积成一小片水洼。 花京院看着检测结果,想起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不停把巨石推上山顶,又不停滚落。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花京院觉得,他就是西西弗斯。 花京院本以为家里没人,但刚一下楼,就看到徐伦正盘腿坐在客厅地板上打游戏。 注意到他下来,挥了挥手柄算是打招呼。 花京院和她道了“下午好”,去厨房弄了点速食端到客厅。从沙发上抄起一本反扣着的书,一边吃东西一边继续看。 徐伦就在旁边打游戏偶尔和他说两句。 “这是你的么?我那个无趣的老爹不会买这种东西吧。” 花京院笑起来。 “怎么说呢?它在法律意义上应该还是属于你父亲的。” 最后一个关卡clear,徐伦放下手柄。拄着下巴,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自下而上。 “花京院……我可以这么叫你么?” 花京院愣了一下:“可以啊。” “花京院,你最早的清晰记忆是在几岁的时候?” “最早的清晰记忆……”虽然不知道徐伦想说什么,但花京院还是努力回忆了一下,“四岁的时候吧。” 四岁的时候,留下和绿之法皇在一起的最初记忆。 “我是在两岁的时候。” “真厉害啊。” “两岁的时候,我在SPW研究所见过你。” 花京院惊得说不出话来,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一点都没变,和你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很清楚,在一个空空荡荡的玻璃房间外面,我被父亲抱着。而你在房间里,躺在一个舱室里,浸泡在深蓝色的液体里,身上插满各种各样的管子,连接许许多多发光的仪器。” 徐伦慢慢站起来:“你能相信这种事情么,你在两岁时候见过的人,活生生出现在你面前。” “……” “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去SPW研究所?是的,我连这个都记得。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我的父亲不像其他人的一样在家里陪我和妈妈,他每天都去了什么地方……” “徐伦,”花京院终于忍不住打断少女,“我觉得,你正在做一个非常不尊重你父亲的假设,我觉得你应该,更慎重一点。” 徐伦就盯着花京院看,碧绿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抱歉,在这件事情上,我相信自己的记忆。” 花京院简直无可奈何。他这一辈子,都拿这种眼神没辙。过了许久,他说: “徐伦,我听说你也是线状替身。” 翠绿色的人形开始从花京院身后浮现。 “……啊,是啊。” 徐伦心领神会,同样召唤出石之自由。 花京院相信,既然都是替身使者,没有什么比对战更能互相理解的。 而这一点,徐伦肯定也明白。 “要来切磋一下么?” 【TBC】 第十三章 13 所以当傍晚六点,承太郎驱车回到家中的时候,着实是被吓了一跳。 明亮车灯将院中一景一物照得毫厘毕现,绿之法皇和石之自由如同惧光的虫潮,飞快退回各自替身使者的身体里。 对峙两人抬手挡住眼前强光。然后十分默契地,彼此对视了一眼。 “冷静一点,承太郎。”花京院把头探进冰箱里,“我们就是一时兴起……徐伦你想喝什么?……切磋而已。” “可乐。”徐伦坐在沙发上,手臂搭着靠枕,“花京院的替身很有趣。” “你的也是。”花京院把可乐递给她,然后倚着半开的冰箱门问承太郎,“所以,六点半了,我们要叫外卖么?” 承太郎看着眼前两人,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我带你们出去吃。” 第二天,承太郎没去实验室。 也不待在书房,抱着笔记本就一直坐在客厅里。 正在客厅里分别看书和打游戏的花京院徐伦彼此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大概昨天的事情真心刺激到中年人日渐脆弱的心脏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几天,徐伦终于忍受不住—— 承太郎不仅自己天天待在家里,还禁止她独自出门。甚至一旦她和安娜苏打电话,脸色就会变得特别难看。 直到开学前一周,徐伦提出要采购住宿的日常用品。承太郎才终于放下笔记本,拿了车钥匙披上外套。 走到门口时候,徐伦问花京院: “花京院,你不跟我们一起来么?” 花京院惊讶地从书中抬起头:“需要我一起么?” “来吧,陪我一下。”徐伦向他招手,承太郎就站在徐伦身后看着他。 花京院合上书,笑着说了声“好”。 开车到街区最大的购物中心,徐伦虽然从没来过,但很快就熟门熟路地逛了起来。 承太郎正要提醒日用品超市在地下层,被花京院拦了拦。 “你不会以为女孩子肯带老爹出来逛街……真的是要买什么日用品吧?” 见对方一脸“难道不是这样”的懵逼神情,笑得几乎蹲到了地上。 好不容易笑完了,一本正经地拍了拍承太郎的肩膀。 “现在可是你挽回形象的大好时机啊,教授。” “这个好看么?”徐伦带衣架拎了条裙子在身上比划。 承太郎盯着裙子下摆的长度,皱起眉头。 “好的,你不用说了。”徐伦直截了当地转身问花京院,“好看么?” “很漂亮。”花京院回答。又看了看身边的承太郎,向徐伦眨眨眼睛,“但我觉得你至少该买一条你父亲满意的,以免他不帮你付钱。” 徐伦想了想,把手上的裙子让导购包起来。又艰难从展示架上扒拉下一条白色及踝长裙,有气无力地问承太郎: “这——个——您——满——意——么——?” “……” 承太郎发现花京院居然捂着嘴巴在旁边偷笑! 结账的时候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导购小姐一边填单子,一边问徐伦:“您的伴侣需要看看我们的男装么,是这周刚上市的秋季最新款哦。” 花京院直到导购小姐填好了单子,一脸真诚地注视着他,才发现对方说的居然是自己! 顿时窘迫。“谢、谢谢,不过我们不是伴侣……” “啊!……”导购小姐连连道歉。 承太郎打断她。 “刷卡。” “好、好的!” 导购小姐接过信用卡,竟浑身打了个寒噤。 从店里出来,承太郎和花京院几乎是不自觉地保持了一段距离,彼此都没再说话。 而徐伦走在两人中间,觉得眼下情景简直太有意思了。 尤其是,她从未见过父亲这个样子。 突然,刚才的插曲给了徐伦启发,一个奇妙的想法出现在她脑海里。她凑近到承太郎身边: “说真的,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是有一种可能……如果这种可能发生了,你是更在意花京院把我拐跑,还是在意我把花京院拐跑?” “……” 承太郎反应过来后,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瞪着徐伦。 “没想过么?”徐伦笑起来,“那你可以开始试着想一想,也许安娜苏就没那么难接受了。” 她快步上前,然后在两个人同时惊讶的目光中,挽上了花京院的手臂。 承太郎知道徐伦是故意气他。大概是从刚才插曲中得到的灵感,气他不接受安娜苏的事情。 虽然知道……但这之后碰到的所有店家,当然无一例外都认为花京院和徐伦是一对情侣。而自己,只是负责结账的父亲。 花京院和徐伦一起买饮料,西瓜红装在透明杯子里。咬着吸管恰巧回头,弯起眼角笑。 虽然知道…… 但他太年轻了。 在绝大部分情况下,人对事实其实都是很不敏感的。 唯有像此刻这般,花京院和徐伦一起站在承太郎面前,他才深切意识到,“花京院甚至比徐伦还要小”这个事实的含义。 “承太郎先生,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我想得很清楚,也想得很明白,我不接受任何的怀疑。” 承太郎不知为何,回想起花京院向他告白时的话语。 一直以来,他总习惯无条件相信花京院所说的任何事情。但在此时,却控制不住开始怀疑—— 花京院真的想清楚了么? 他又想起花京院拒绝了他的临时标记。 是不是,那才是花京院的真心? 因为有徐伦在,事情发生后承太郎一直没机会和花京院单独聊天。一直没机会,问问花京院。 ……不,机会有的是。 机会有的是。 只是他自己,拿徐伦当借口。 花京院和徐伦一起站在他面前。 承太郎不知道之前的他是怎样愚蠢,才觉得自己能做花京院的监护人。 他根本没办法把花京院等同徐伦看待。 徐伦其实知道父亲肯定心情复杂,但她本来就是在为这些天撒气。最后徐伦甚至把花京院拉进了一家珠宝店,让导购拿出一款款戒指往花京院的左手无名指上戴。 花京院早就发现是怎么回事了。他有些无奈。 “徐伦,不要折磨你爸爸。” 徐伦和花京院其实差不多高,从承太郎的角度看来,他们现在几乎是脸贴着脸在说话。 “那好,”徐伦露出十分狡黠的神情,“你帮我一个忙。” “……看耳环?” 承太郎闻言回头,看到花京院站在身后,几乎是显而易见的惊喜。 他其实只是站在柜台前发呆,但白金之星的良好视力还是让他看到些值得注意的东西。他隔着玻璃柜指了指: “很像你以前戴的那副。” 花京院原先戴的樱桃耳环,在埃及最终的那场恶战中损毁了。 “真的诶,”花京院凑上来看,“可惜我的耳洞堵掉了。” “堵掉了?” “一直不戴东西的话,耳洞会堵的啊,我都这么久没戴了。”花京院略略侧首,将赤发撩到耳后。 “你要摸摸看么?” 承太郎小心翼翼,把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贴在白皙圆润的耳垂上。 花京院的耳垂很薄,皮肤微凉,一贴上去就能感觉到非常明显的温度差。 细腻柔软的中心有着颗硬质仿佛沙粒般的东西。像是包裹珍珠的柔软的贝,这奇妙的结合让承太郎不自觉地捏住花京院的耳垂,又绕着中心沙粒慢慢揉捻。 “摸到打过耳洞的地方了么?” 花京院感觉自己的耳垂在发烫。 “……抱、抱歉。” 承太郎松开手,花京院已经半边脸都红透了。 他心里知道。 如果不是花京院突然出声,自己甚至可能会直接吻下去。 最后,承太郎把那副耳环买了下来。 购物到将近两点的时候吃午饭。先把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扔到车子上,然后就近选了一家半开放式的墨西哥餐厅。餐厅装扮满满的拉美风情。 在徐伦去洗手间的时候,花京院一本正经地对承太郎说: “承太郎,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承太郎稍微坐正了身体。 但花京院却是用叉子扒拉着盘里装饰用的配菜,又拿承太郎放在桌上的车钥匙把玩。 “稍微,有点不是那么好启齿……” 承太郎皱了皱眉头:“……你说吧。” “嗨!花京院!” 就在这时,徐伦突然出现在餐厅门口,喊了花京院一声。然后在承太郎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花京院手一挥就把车钥匙扔了过去。 “谢啦,花京院!” 徐伦从半空中接到钥匙往餐厅外跑,很快启动了车子。 “玩得开心。”花京院向她挥手告别,然后才转身面对承太郎,“我刚才想说的就是,看来今天我们只能走路回家了。” “……” “别生气嘛承太郎,不过是被女儿骗一下而已。”花京院丝毫没有身为共犯的自觉。他翻阅手中从购物中心拿到的宣传册。“去逛个现代派画展怎么样,野兽派、立体派、未来派、抽象主义……两百多幅展品展出的最后一周,就在运河边的旧厂区,步行半小时能到。最重要的,我除了拿钥匙的另一个任务就是拖着你尽量晚回家……” 花京院不知道,承太郎确实是生气,却也因为终于有机会两人独处,居然同时有些高兴。 他说: “花京院,我想和你聊一聊。” 花京院从宣传册中抬起头,眼睛转了转。 “好啊。” “你之前向我告白……”是个寡言的人。但决定了开口,就单刀直入。这向来是承太郎的风格。“花京院,我想知道你真的想清楚了么?” “……我应该说过我不接受任何怀疑。” 花京院迟疑了片刻才回答。 答完之后,又像想到了什么顾自笑起来,喃喃了一句: “早知道徐伦对你这么有影响力,我应该早点请她过来。” 恐怕没人会反对,承太郎一直是个很强大的人,无论肉体还是心灵。 所以当你告诉他是1,他就会相信这是1,而不会进一步追问2或3,这是强大给他的自信。 但现在,承太郎居然开始追问了,花京院觉得这对他们的关系是件好事情。 “我不仅想清楚了,我还想了很多。”花京院对承太郎说,“有的没的,很多很多,你要听听看么?” 承太郎前倾身体:“我在听。” “有一个前提我们首先要面对——你我双方对彼此,都不是轻松的选择。” “……” “我从两位学姐身上学到很重要的东西,理性诚实地面对所存在的问题而非去逃避。对你而言我太年轻了,对我而言你又太年长了。不应该逃避这件事情,假如我们在一起,会有很多困难需要面对。” “我比你的女儿还要小,我们会遭受伦理的非议。我知道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但他们没有资格非议你,而且还是因为我,想一想都生气到不行。” “比这艰辛得多的……因为我们的年龄差,也许在你离开后,我还要独自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你懂这种独自生活的感觉……” 话说到这里,花京院突然笑了。 “但反正我身体也不好,其实也说不定……” 他站起来,向承太郎伸出手。 “承太郎,你我对彼此都是一个并不够好的选择。你愿意和我一起,加入这场人生的豪赌吗?” 既年轻。又美好。 引诱。迷惑。眩晕。发狂。 身体不受控制地握住那只自由自在的手,任由他带领自己走进午后三点的阳光里。 微凉的皮肤,修长的骨节。他没有挣扎,包裹于掌心。 十指相扣。 我愿意。 【TBC】 第十四章 14 徐伦觉得自己之前是疯了,才天真地认为她能和她的这位父亲互相理解。 “不行。” 举着报纸坐在沙发上,空条承太郎教授拒绝得斩钉截铁。徐伦被噎得一下子没说出话来,短暂语塞之后,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 “嗨!这是我的生日!我有权利决定邀请谁!” 皱了皱眉,承太郎合起报纸放在茶几上。正要说些什么,花京院的声音插入父女之间。 “……那个、打扰一下?” 碧绿色的两双眼睛就齐刷刷朝楼梯方向望去。站在楼梯口的花京院似乎意识到客厅气氛的不睦,踌躇了一会儿才走下来。 “我刚才在和学姐们通视频,但我不知道按了什么,就把视频关掉打不开了……” 花京院不太好意思地递上手机,承太郎接过,但事实上,他几乎也只熟悉一台手机最基础的那些功能。 “让我看看。” 徐伦凑过来,在屏幕上轻点了两下就把视频窗口重新打开,他们所熟悉的那两个女孩子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嗨,花京院回来了。” “好,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是你又不小心按到什么……我看到了个女孩子!花京院我是不是看到了个女孩子?!” 花京院有些尴尬,觉得对徐伦很失礼,连忙把手机拿了回来。 “学——姐—— 你继续跟我讲面试的事情吧。” “面试?别管它!花京院,那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简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着。 花京院真是拿自己这个学姐没辙了,他对徐伦欠了欠身,拿着手机飞快跑回了楼上。 一直追随花京院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才收回目光,徐伦注视眼前的她的这位父亲。过了一会儿,饶有深意地问道: “你会因为花京院是alpha不爱他么?” “……” 徐伦终于笑起来。 “我也不会。” 她站起身,宣布自己的决定: “邀请安娜苏,否则我就不在家里过生日了。” “所以?你屈服了?” 花京院用着承太郎的笔记本,15英寸的屏幕上花花绿绿满是生日蛋糕。 “不止蛋糕可以在网上预订,甚至星级餐厅的半成品食材,送上门后只要再加热一下就是美味,现在可是什么都能用网络搞定的时代。”花京院对承太郎眨眨眼睛,“是学姐们告诉我的。” “……花京院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承太郎觉得花京院的积极简直是胳膊肘向外拐。 “我?我当然是无条件站在徐伦那边啦。”花京院回答地理直气壮,“她可比你可爱多了。” 然后,为了安抚中年男人受伤的心,在对方脸颊上亲了亲。 继续挑选蛋糕。“徐伦喜欢奶油蛋糕还是芝士蛋糕?喜欢什么水果?爱吃巧克力么?” 承太郎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 语气有些懊丧。 花京院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女儿就待在客厅里,老爹居然在厨房垂头丧气。 “去——问——啊——” 他用力推了承太郎一把。 安娜苏的人生从未如此紧张过。哪怕是在面对神父的时候,也没有。 眼看身边的人几乎要发起抖,徐伦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胳膊。 “嗨,冷静一点。这是你第一次来我家,好好表现让老头闭嘴。” 于是安娜苏更紧张了。 乃至于当他抵达目的地,看见承太郎站在门口的时候,简直想要立刻转身逃走。 “好久不见。” 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止住安娜苏的退堂鼓。花京院从承太郎背后露出半个身形,向他挥手。 “这些食材正好送到,”他指指自己面前的保温箱,“能来搭把手搬进厨房么?” 安娜苏花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匆忙上前还险些被台阶绊到。 切了蛋糕也吃完饭,花京院收拾餐具,叫徐伦和他一起去洗碗。 “他们总要谈一次的。” 他小声对徐伦说,成功把对方拉进厨房。 餐厅里只剩下两个人,承太郎和安娜苏面对面坐着。 徐伦在厨房向外张望,再三确认真的没办法听清对方在谈什么,才有些沮丧地挽起袖口: “我必须提前声明,我不是很擅长洗碗这件事情。” “哦,不用真的洗,”花京院把餐具堆进水槽里,“放着就行,这是承太郎的工作。” “……我家的老爹会洗碗?” 徐伦脑内浮现出堪称奇幻的画面。 “为什么不洗?”对方瞪大了眼睛,“饭是我做的。” 花京院坚信,就算只是加热一下,那也是他做的饭。 徐伦脑补承太郎洗碗的情景,笑得简直停不下来。边笑边不住摇头: “哦,他爱你。花京院,他爱你。” 花京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身打开两人所站位置上方的橱柜。 “看来他们要聊一会儿,让我给你找点零食。” “……有酒么?”徐伦看着他伸直的手臂,突然发问。 花京院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笑着回答: “有的。” 酒柜里只有红酒,生疏几近笨拙地起出软木塞,正在四处找玻璃杯的时候,徐伦拿起酒瓶直接对嘴喝了一口。 花京院看到笑起来,就不再找什么玻璃杯,也开了瓶红酒直接拿着瓶子喝。 甚至干脆坐到黑色大理石的料理台上,两个人提了酒瓶,望着餐厅里承太郎的背影。安娜苏坐在他对面,双手握拳紧张地放在膝盖上。 “石之自由的攻击距离能到达餐桌那里么?” “当然。” “很好,那等会儿如果承太郎终于忍不住要揍安娜苏的话,我们俩就一起放替身绑住他。” 徐伦拍手大笑: “双手归你,双脚归我。” “成交。” 花京院碰了碰徐伦的酒瓶。 有一搭没一搭地又喝了一会儿,徐伦把头靠在花京院的肩膀上。 “花京院,你和我妈妈一点都不像。” “嗯?” “你的、头发是红色的,我妈妈是棕色;你的眼睛是紫色的,我妈妈是深灰色;你独立、自信,我妈妈却是一个太需要陪伴的人……这也是他们分开的原因……你是omega,我妈妈是beta……你是日本人,我妈妈却是美国人……我听说我爸爸对伴侣的理想型其实……” 少女的声音很轻,比起说给花京院,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所以花京院也很轻,但很坚定地打断了对方。 “徐伦。” 徐伦抬起头,祖母绿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花京院不确定,他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还能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很好地表达。 他深吸了一口气。 “徐伦,结婚,也许是一个人能做出的最重要的决定。它意味着本属于你一个人的生老病死,绑定进了另一个人的人生里。” “但尽管是这么重要的决定,却还是有对有错。因为我们是人,是人就总是在犯错。因为人会犯错,所以每个人都该拥有修正错误的权利,重新追求幸福的权利。” “……而且生活太艰难了,不是每对夫妻都足够幸运白头偕老。” “但不该怀疑,他们在上帝面前宣誓时,都是怀着最为真诚、毫无虚假的心。没有走到最后,只是他们运气不太好而已。” 徐伦凝视花京院,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长一会儿,她笑起来。 “花京院,我决定了。” “如果老头怎么也不肯接受安娜苏的话,我就追求你。” “……” 花京院哑然失笑,停顿了片刻,用一种像是哄小孩的语气说道: “我很期待。” “我是认真的。”少女对花京院的态度表示抗议。 “……那我可要考虑一下是不是继续帮安娜苏了。” 花京院一本正经地回答。 等到餐厅里的谈话终于结束,整个厨房满地都是空酒瓶,还有两只醉猫。 打开厨房门的承太郎听到自己耳朵里“嗡”地一声,一个脑袋两个大。 他把花京院从料理台上抱下来,对方有些呆滞地辨认了一会儿,然后靠在他身上傻笑。 “承太郎,徐伦说如果你不接受安娜苏,她就会选我。” “………………去睡觉。” 什么乱七八糟的! 承太郎权当花京院喝醉了在说胡话。 “你在开玩笑吧老爸,现在才刚吃过午饭。”徐伦举着酒瓶还在喝,“花京院,陪我去打游戏。” “好啊。” 花京院笑着就要从承太郎怀里挣扎出去,被一把搂住了腰。 开玩笑,别人不知道花京院喝醉是什么样子,他可是知道的。 这时安娜苏又进来,整个厨房鸡飞狗跳。 在徐伦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破天荒和父亲散了一次步。 出门十分钟,徐伦就后悔了。 “真不知道花京院怎么受得了你。”像是一堵沉默的移动墙壁,徐伦忍不住吐槽。 承太郎侧首看过来,徐伦更要翻白眼了。 只有提到花京院才会有反应吗?! “说真的,我觉得花京院很好。”徐伦双手插在牛仔裤后袋里,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父亲,“你要是哪天被甩了,我会嘲笑你的。” “……” 承太郎简直不知道徐伦是谁的女儿。 快回到家的时候,徐伦看着远处亮灯的房子,像是终于决定要开口。 干脆停下了脚步: “喂,老爸,你是真的不知道花京院最近在看什么吗?” “我有看到花京院在研究申请宿舍哦。” “感觉,一下子冷清了好多。” 徐伦走之后,花京院仰躺在沙发上。刘海朝后垂,露出光洁的额头。 承太郎有很多很多问题想问他,却又被他撩拨得心痒,情不自禁就俯身在那额头上亲了一口。 “……承太郎,我马上又要发情期了。” 花京院捂着被亲的额头,对他说。 【TBC】 第十五章 15 当承太郎听花京院提起发情期,意外得几乎是震惊。 他太下意识回避这件事情,但从周期来推算确实差不多是最近。 “……什么时候?”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问。 “大概还有半个月左右。”花京院的语气却很轻快,承太郎感觉他总成竹在胸,只有自己一直被蒙在鼓中。 “有空聊一聊吗?”他从沙发上爬起来,一双笑眼看向承太郎,“我有两件事情要告诉你,恰好能回答你想问我的所有问题。 “好。” 承太郎坐下在花京院身旁。 “第一件事,”花京院并不拐弯抹角,“我在准备换专业。我觉得,现在的专业并不适合我。” “……” “我差不多是从那次旅行回来后,开始计划这件事情。不是不告诉你,只是害怕告诉你了又没成功,感觉有点丢脸……一周前我通过莫里茨教授的面试……可能也不算通过吧,就是同意我先试读一阵子。据说这位教授在哲学系是被称为‘魔鬼’的存在,能给出这样的机会已经是非常难得。我想也算是有点进展,所以……怎么说你好像还是我的导师呢。”花京院自己都笑了起来。 通常大学会尊重教授自主选择学生的权利,承太郎也是因此才把花京院带进他的实验室里。如果花京院确实能说服对方教授接收,承太郎又肯放行,换专业并不是件很难的事情。 “……徐伦说你在看宿舍申请。” 紫色的眼珠在眼眶里打了个转。 “学生住宿舍很正常啊。” 承太郎知道花京院是要跟他装傻到底了。他有些烦躁地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花京院,你说你爱我。” “是啊,我爱你。” 他毫不犹豫。 “你想离开我。” “……我想独立。” 他思忖了许久才作出回应。 “……我对你换专业没有意见,”承太郎沉默半晌后继续开口,“但关于住宿的问题,我不同意。” “也许我们可以之后再谈?” “之后我也不会同意的。” 花京院无奈了:“承太郎我不想跟你吵架。” “……好,我们之后再谈。” 花京院知道以承太郎的性格,这样的说法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讲第二件事情: “我想去我父母的墓前看一看。” 承太郎并不知道人们在这种时候通常会说些什么。他过了很长时间,才干巴巴挤出一句: “……我立刻安排。” “谢谢你。” 花京院凑上去,在承太郎脸颊上亲了亲。 “最后,说回到发情期……承太郎,你愿意现在和我做爱吗?” 承太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但那一双紫色魔物的眼睛一直注视着自己。 “就现在。” 他说。 “没有什么激素影响,完全清醒,和我做爱……” “……很丢脸,我战胜不了发情……我很讨厌无力自控的那种感觉……” “所以,至少在我清醒的时候,我想我可以听从自己的心意……” 承太郎没有拒绝的道理。 “我是不是第一次进你房间?” 花京院就像初到同学家拜访的高中生,好奇打量起四周。 “一起洗澡吗?”他问承太郎。 承太郎没有说话,这还是他第一次以做爱为目的和花京院待在一起,他觉得有些尴尬。 “算了,你先去洗吧。” 花京院笑着推了他一把,反倒是比较放松的那个。 等承太郎洗完澡,花京院居然也顶着头湿漉漉的红发坐在床沿。 他把窗帘拉上了,傍晚四五点的日色被隔绝在卧室之外,开了盏灯替代,让人少了几分白日宣淫的罪恶感。 看对方出来,拉着滚上床,跨坐在腰上。承太郎注意花京院身上除了件衬衫什么也没穿。 “我觉得等你洗完太久了,就回自己房间洗了。” 他搂着承太郎的肩膀把头靠上去。 “……先把头发吹干吧,小心感冒。” 花京院笑得快昏过去,“你真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吗”,语气说不上是抱怨还是调戏,“能不能不要扫兴啊?” 水珠滴落浸透衬衫,花京院跨坐在承太郎腰上,看他浓密发间那几丝花白。 就情不自禁吻了上去,又把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顺着额头一路往下亲。亲到锁骨处折返,一直在那宝石般的绿眼睛上流连不已。 承太郎的呼吸已经被搅乱,他感觉少年湿润像猫儿一样的舌头,正顺着他眼角的皱纹慢慢地舔。 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花京院,我老了。” 花京院闻言抬起头,把衬衫扣子完全解开,露出触目惊心的旧伤痕。 “你老了,我也伤痕累累,我们很相配。” 承太郎就用力地亲上去,花京院忍不住弓起了背脊。 “我的身体……现在很难看吧。” “不会的。” “这么大片疤……肌肉都消退了,你们又不准我健身……” 句尾猛打了个颤,承太郎在他伤痕上舔了一下。 然后抱紧了对方,对着耳畔温柔呢喃: “不会的。” 灼热气息喷在脸颊,手掌安抚着背脊。 花京院几乎溺亡在这祖母绿的汪洋大海里,直到承太郎准备关灯,才突然阻止对方。 “别关灯,看着我。” “看着我。” 花京院握着承太郎的手,一点点探进自己身体里。 高热又柔软,虽然不在发情期,但omega天生适合性爱的体质一经刺激就敏感无比。分泌出的大量液体几乎是在承太郎的注视下顺着两人手指流出来,花京院难堪得耳尖都红了,却还是咬牙握对方的手继续往深处探。 承太郎其实不想花京院逞强,但他能看出对方憋着一股劲,压着一团火。 他帮花京院撑着胯骨,含进自己的性器,而这简直是一场酷刑。 小孩腰软了,没力气,又倔强不肯要大人帮忙,几乎完全靠体重一寸寸压下去。虽然角度绝佳可以欣赏从额头锁骨到膝盖连成一片粉色,但看久了就有些心疼了。 等到终于契合在一起,两个人都是满身大汗。 一开始花京院还记得自己让承太郎看他,撑肩膀借力勉强愿意动两下,到后来就完全耍赖不肯动了。 承太郎觉得自己从这场性爱的最开始就被花京院撩到了现在,并且对花京院的心意也已经明白。他已经做的足够好,但现在是时候教这个小孩撩人是要付出代价的了。 将主动权收缴,承太郎托着花京院的胯骨,大开大合起来。 怀了那么点教育对方的恶趣味,承太郎很快顶得花京院连名字都喊不清。 却在临近高潮的时候硬生生撤出来。一直咬着承太郎肩膀的花京院有些茫然,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换成背入式按在床铺里。 承太郎的体重毫不收敛地压在他单薄背脊上,性器在体内达到从未有过的深度。花京院本就临近高潮,几乎是在换成背入式的瞬间,脑内白光闪过就射了出来。 承太郎却还不肯放过他,一边趁着高潮的余韵继续挺进,一边用牙齿磨蹭潮湿赤发下的白皙后颈。 这下真心是刺激到花京院身为omega的本能了,像是一只受了惊的猫,顶着对方的体重拼命想弓起身体,却被轻而易举地制住动弹不得。 承太郎又进出了几下,扳过花京院的脸颊想亲吻他。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生理性的泪水已经把他整个脸都弄湿了。 “……把灯关掉……把灯关掉……” 呜呜咽咽的,承太郎贴在他的脸颊上才听清。 年下情人被做到示弱的样子,加之原先不准他关灯的对比,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是堪称剧毒的催情剂。 承太郎发了狠,一口咬在花京院后颈的腺体上,尽根没入到最深处。 利齿刺破皮肤,射了进去。 花京院整个人都发着抖。 像是烟花大会的夜空,无数红的黄的绿的蓝的紫的齐齐炸开,连星际都黯然失色;像是都市街头的车水马龙,男声女声远光灯近光灯婴儿鸣笛嘈杂喧哗的交响;像是蔚蓝发光的水母海域,沉浮,沉浮,宁静到窒息。 承太郎压在花京院身上没动,呼出灼热的气体尽数喷洒在狼狈不堪的面颊。 过了一会儿,察觉花京院还在发抖。才小心翼翼抽出来,翻过身仰躺,把花京院搂在自己胸口上。 抚摸光裸的背脊,像是对待一把名贵的提琴。 “……不要了……不要了……” 花京院已经意识混沌,只感觉自己又被换了个姿势,迷迷糊糊地求饶。 承太郎就亲吻他头顶的发旋,把性器顶在艳红亮泽的穴口慢慢磨蹭。 “花京院,我爱你。” “花京院,说你不会离开我。” 他重复这两句,只要对方没做出反应,就立刻顶进去。 顺着脊椎一节节,顺着肋骨一根根,抚摸年轻情人的身体。 到最后花京院真是被弄得不行了,他根本意识不到承太郎在说什么,但只要对方开口,就抱着他的脖子“呜呜呜”地直点头。 等花京院终于被折腾得睡过去,承太郎把他洗干净后抱上床,从背后搂着他。 浓密睫毛下堆放着疲惫的阴影,本该让他好好休息…… 却还是克制不住吻他的眼睛,又把他的手捧起来,一根一根地亲。 承太郎觉得花京院什么都是好的。从眉心到脚底,从指甲到发梢,每一呼,每一吸。 这样想着,竟又燥热了起来。 不得不掀开被子,在床边静坐了一会儿。 四十二岁的男人,卑鄙丑陋的占有欲。 徐伦手机响起的时候,和安娜苏吃过晚饭正在校园里散步。 左手拎了袋水果,右手舔着个冰激凌。她示意安娜苏从她的牛仔裤袋里掏手机。 安娜苏红着个脸,小心翼翼把震动不停的手机抽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吓得差点扔出去。 “是、是承太郎先生……” “老爸?他找我干嘛?” 徐伦把冰激凌塞到安娜苏手里,疑惑接通了电话。 一分钟之后,露出狡黠的笑意。 【TBC】 第十六章 16 在九月底的时候,SPW财团的专机飞越太平洋,承太郎陪花京院回到他出生的那个小镇上。 这之前的一段日子里,花京院经历了第二次发情期。重新打了耳洞,过阵子就能把承太郎买的那副耳环戴上。趁机还想在耳骨上打,因为承太郎的反对而作罢。又聊了几次关于住宿的问题,但两人还是达不成共识。 秋雨连绵,细密成线。 花京院站在一扇铁门前,原先写着“花京院”户名的房子,现在住的是一户姓田中的人家。 因为独子早在多年前就在户籍上被判定“死亡”,花京院父母的遗产最终被一房远亲所继承。 并非完全不认识,花京院小时候也曾见过几次。 “要进去看看吗?”承太郎问他。 花京院摇头。正要说什么,铁门发出响动声,像有人在准备出门。花京院赶紧拉承太郎避到了一旁。 一个八九岁模样的男孩扛了根半米长的鱼杆从铁门里跑出来,母亲拿了件透明雨衣追,可哪里还追得上,气得跺了跺脚。 花京院始终看着眼前这一幕,直到铁门重新关上,才转身对承太郎笑: “走,带你去吃我小时候经常吃的东西,希望便利店还没有倒闭。” 倒闭倒是没倒闭,只不过变成了连锁式。 花京院愣了一会儿,还是买了支冰棍。 “下雨天还吃冰的。” “不可以吗?”花京院把冰棍掰开,强行塞给承太郎一半。 又从转角花店里选了束百合花,两人开始向此行的目的地进发。 因为花京院家和公墓几乎是建在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两人吃着手里的冰棍,慢悠悠穿越了大半个城市。一路上有花京院熟悉的地方,更多是他完全陌生的风景。 等到了公墓,下着雨的墓园里冷冷清清。 花京院献上花,就一直蹲在墓碑前没说话。 承太郎在他身边撑伞,陪着他。 半山起了层薄雾,空气清新分外沁人心脾,松柏苍翠直插入云。 “承太郎,你能拉我一下吗?”过了半个或一个小时,承太郎听到花京院这样对他说。 稍微愣了一下,赶紧把对方扶起来。 “对不起,脚麻了。”花京院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真站不住了,整个人扑进承太郎怀里,双手环抱把脸了埋进去。 承太郎撑着伞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花京院的头发。 “……感觉很丢脸啊。” 终于平复了情绪,花京院从承太郎怀里抬起头,不太好意思地笑着。 “我没看见。” 花京院亲了亲承太郎的脸颊,对他的体贴表示感谢。 又看了墓碑一眼。 “我们走吧?” 对方却拉住他。 “花京院……我有话对你说。” 承太郎踌躇该如何开口。 该如何措辞。该如何成句。该如何将他口袋里这枚紧握到发烫的星,放进花京院的手掌里。 而花京院耐心等待着他。 等的时间长了,他就不自觉会有一些小动作——或是收拢刘海到耳后,或是用脚尖拨弄石板缝隙的草丛。 承太郎在脑内设想了三遍,又推演了三遍。但最终,他把设想和推演全都忘记了。 他把那颗星星简简单单地拿出来,摆在花京院面前—— 丝绒质地的深蓝色盒子里,安静盛放着一枚戒指。 花京院显得相当震惊。他一动不动,凝视对方眸中映出的自己。 眼前发生的事情,完全是不可思议。 但震惊只持续不到一秒,花京院立刻又觉得,这其实是非常理所当然的。好像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经预见这一切。 就像很人都有过的体验:当人在面对某个正进行中的场景的时候,偶尔会没来由觉得,这个场景自己以前就经历过。 正是这样奇妙的错位感,让花京院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想了很久,觉得只有在这个地方向你求婚,才最适合。” 因为承太郎这样说,花京院情不自禁看向了自己父母的墓碑。 “徐伦知道你的戒码。” 才想起,上次逛街的时候,确实被少女胡闹着戴过几个戒指。 “花京院,我想给你个牢笼。” 听到承太郎奇特的说法,花京院忍不住笑了。 “你想让我自己钻进去吗?” “我首先想让你知道,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笼子。” 饶有兴致地听着,示意对方继续讲。 “建造笼子的材料,是中年男人丑陋的占有欲。” “……” “我是一个独裁者。只要你钻进我的笼子里,我就会永远困住你。” “……真可怕。”花京院注视他眼睛很久,才低头浅笑起来,“……假如,我接受了,我们原先争论的那些问题……” “你觉得呢?” “……听上去一无是处?” “一无是处。” 承太郎异常认真地回答。 “那么,花京院,你愿意……” “我愿意。” 花京院毫不犹豫,扑进承太郎给的牢笼里。 【全文完】